李芙觉得自己最近有些烦躁,用烦躁这个词形容一个只有六岁的小娃娃似乎有些不太妥当,但她很显然认为自己已经配得上“大人”这个称号了。
从邻居大娘家回来后,陆续不断有好几年都不曾见面的远房亲戚来自己家做客——主要来看那个皱巴巴的小猴子。
那些大人老是用一些李芙压根理解不了的话交谈。
“这是复生子吗?”
“什么?你到底几年没来了,难道你不知道小芙才是复生子吗?”
“他们家俩孩子?”
“你们都小声一点,那么激动干嘛?小芙还在边上呢。”
“这不是因为李家好久没有新生儿了嘛……”
她带着疑惑问妈妈“什么是复生子?”
妈妈露出了和平常完全不同的表情,令李芙有些惧怕。
但很快妈妈便恢复了原样,仍是用那双慈爱的眸子注视着她。
仿佛刚刚那个陌生的妈妈只是错觉。
“复生子?尼尼听谁说的?”
“那些我不认识的叔叔阿姨。”
“那尼尼大概是听错了吧,叔叔阿姨说的应该是覆盆子,是一种很好吃的水果哦。”
李芙想问那为什么叔叔阿姨说自己是水果?
但不知怎么,望着面前妈妈笑眯眯的眼睛,她忽然问不出口,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李芙决定去找她的好朋友河崽探讨一下。
第二天,那些古怪的叔叔阿姨走了,甚至以后长达数十年的时间里,她再没见过他们。
一群人来了又走,却没对李芙有什么影响,她依旧每周上六天学,一下学就见不到人影,穿梭在各种值得她探索玩乐的地方。
这一天她和往常一样,先是去稻田边的窄河沟捉小鱼,何河蹲在她旁边问:“芙崽,你到底捉不捉的到啊?”
李芙赶紧将食指抵在唇间,稀疏的眉毛好像要飞起来,“嘘!小声点,你这样会把小鱼吓跑的!”
何河歪着脑袋,眉毛也皱起来,“那为什么你可以大声说话?”
李芙好像忽然才意识到自己的音量有些大,赶忙将手中的小网放下,捂住自己的嘴巴。
“刚刚不算,但是现在我们不能说话了哦。”
何河很听话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李芙见何河配合,满意地放下手,转而又拿起了小网,放到河沟里。
等了十五分钟,何河又问:“到底能不能捉上来呀?”
这回李芙也不太确定了,探头一瞧,往日鱼群密集的小河清澈见底,却一条鱼也没有。
“真是奇怪了。”
李芙抓抓自己的小脑袋,有些郁闷,却不愿意败兴而归,拉着河崽起身往河源头处一路小跑。
河的源头,似乎站着个黑色的身影。
李芙驻足,睁大眼睛仔细打量,却没能将眼前这道身影与村中的任何一个人对应上。
“那好像不是咱们村的吧?”
何河拉了拉李芙的袖口,悄声在她耳边道。
“要不我们别去了,我怕。”何河想起母亲经常和她讲的拐卖小孩的事例,心中十分胆怯,再不愿意再往前走了。
李芙虽然也有些怕,但更多的确实好奇,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时候。李芙平日见得最多的就是村里人,也从没出过村子,对外界的陌生人早就起了好奇之心。
她接着怂恿何河,“你怕什么,这是在咱们村子里,你大声一喊那边稻田里的叔叔阿姨就能跑过来,咱们能有什么危险?”
“再说了。”李芙看何河有些犹豫的样子,继续加大火力。
“咱们就看一眼,看他和村子里的人是不是长的一样。”
何河忍不住反驳,“妈妈说世界上的人就没有长的一样的!”
李芙更加不赞同,“那张婶婶家的双胞胎长的还一样呢!”
何河语塞,两颊涨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反,反正我妈妈是这么说的……”
经过这一场小插曲,何河心中的胆怯已经压下去了,对那个站在河边的身影也升起了一丝好奇。
“他怎么穿着棉袄呀?”
何河视力是村里出了名的好,譬如李芙还没看清远方有棵树时,她就能看到那棵树,还能准确地说出树上挂着个牌子,上面写了禁止排放污水。
所以李芙并没有质疑她隔着这么远怎么能看的见。
她踮起脚尖,试图隔着三四百米的距离看清他穿了什么,却以失望告终。
此时正是三伏天,潮湿且闷热,温度当真达到了能把人晒晕的程度,刺眼的阳光散发着令人恐怖热量,连大地滚烫的温度都似乎能透着鞋子直通她的脚心。
吹来的风都是热的,那人却穿着棉袄。
真是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