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平前线,定期有战报传来。
肃军多次挑衅幽军,幽军皆不应战。
前,幽军参将出垒壁追击肃军斥候,结果反被肃军斥候斩杀。之后,幽军骑军多有不服,纷纷结队出阵地,寻找肃军斥候踪迹,与之白刃相接。两边互有胜负,后来,上将军胡岸明令禁止,狙杀肃军斥候的风潮才逐渐息止。
幽军加紧修筑垒壁。
在翼护安国百姓的时候,肃军趁机偷袭,杀散担当护送任务的幽军,射杀领兵的两名卫尉。
又,肃军结工事强攻幽军西垒壁,再取两名卫尉,歼灭数百人,并且夺取了西垒壁。肃军一把大火,扬长而去。
刘健从外地回到国中,看到战报,以幽王的名义向他发出问询书。胡岸并没有解释损兵折将的原因,而是回禀说“幽军垒壁已经修筑完毕,不惧肃军强攻”。刘健不满,发书指责。
总的来说,前线战事不明朗,但暂时还没有波及到大安城。大安城也还没有实行宵禁,城门口也没有公开盘查,还允许城外居民和各地商人出入。
大安城南门,进城的人和车分开两路,排队入城。
杜援和王蓟牵着两匹马,紧缀人后。
“站住!”守军突然唤住了两人。
杜援面不改色,王蓟则面部血色一冲,当场就要忍不住拔剑。
守军过来,绕着两人两马观察了良久。
“你们是哪里人?到哪里去。”守军盯视着问道。
杜援看着地面,面容温和,说道:“在下和侄子来自南方,这次北上是打算采购一批上等的活牛羊,在本国祭神礼到来之前,运回国内。”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蚁鼻钱,递给了守军。
七国之中,除了金银铸币是通用的外,青国,与之接壤的幽国和冀国,都用的是刀币。肃国和梁国用的是圆形方孔的方孔钱。而荆国流通蚁鼻钱,形如贝壳,因为雕刻有人脸,具有宗教含义,又被外国人称之为鬼脸钱。只有安国最弱,以布易物,也流通他国货币。
守军接了一枚蚁鼻钱,放到口鼻间闻了闻,说道:“荆国人?你们长得不像荆国人,倒像是河朔那边的人。”
杜援笑了,说:“军爷说笑了,我叔侄俩长年奔波,在下更是几次到过贵国边境牧场,皮肉和肤色变化有点大,也不奇怪。”
守军将蚁鼻钱递还杜援,杜援捧着一把钱推辞说:“都留给军爷喝酒。”
守军摇了摇头拒绝,看了眼两人的佩剑,说:“城中不准私斗,拔剑更是罪加一等。你们既然要到边境,我也不没收武器。但要放好,不准在市中招摇。”说罢回到了岗位。
杜援点头应谢,与王蓟牵马,缓缓进城。
王蓟轻声对杜援说道:“刚才差点没把我吓死!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紧张为何物。”杜援说道:“很奇怪的感觉吧?在战场上杀敌无畏,面对小小的一个城门守军居然会有忐忑和庆幸之情。”
王蓟笑容满面,望着城中繁荣景象,说道:“这真像又回到了阳神城!”
两人找了家客栈,安顿好了以后,要过饭菜,饱餐一顿,随后出门。
王蓟在身后问道:“杜叔,咱们到底干什么来了?”
杜援不答,而是问道:“战场上,用间有几?”
王蓟答道:“用间有五,因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我间知之,而传于敌间而用之;生间者,返报也。”
杜援又问:“如何用间?”
王蓟答道:“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而无所不用也。凡军之所欲击,城之所欲攻,人之所欲杀,必先知其守将、左右、谒者、门者、舍人之姓名,以令吾间用之。”
杜援说道:“原来如此。”
王蓟挠了挠头。
两人来到一家小门小户,杜援郑重其事,振了振衣冠,轻轻敲门。
“咚!咚!咚!”
良久,一个小姑娘打开了一道门缝,透过门缝戒备的看着两人。
杜援交手行礼,问道:“请问,赵君在家吗?”
“赵君?赵君是谁?”洵儿想了良久,方才醒悟过来,歪着头看了看两人。也是杜援相貌平平,长得太过人畜无害,而王蓟一看就是个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所以洵儿很快打开了大门,说道:“你们是公子的客人是吗?请进。”让开了小小身子。
杜援面露感谢,走了进来。王蓟虽然年轻,身高比杜援高多了,进门的时候,下意识的低着头,怕被撞到。
洵儿还是聪慧,留了个心神,就大敞着门没有关上。进了屋子,看了一眼赵正常喝的茶杯,收了起来,给两人重新洗了副新杯子,点火烧水。
走到两人面前,洵儿擦了擦手,也没什么说的,转身继续捣弄自己的织机。
杜援和王蓟,看着却比洵儿还拘谨,打量着四周。
良久,杜援坐了下来。王蓟则不耐久坐,仍然站着,看着洵儿熟练的使用着织机,听着“叽咕叽咕”的织机声音,倒略微有些入神。
杜援轻轻展开堆在桌子上的一部书卷。
刚展开一角,看到“夫龙之为虫也,柔可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若人有婴之者则必杀人。人主亦有逆鳞,说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几矣。”不远处的洵儿看见了,立马起身,说:“不要动我家公子的东西。”匆忙走了过来,从杜援面前拿走,仍然放归原处。
杜援则愣在了当初,心里还在想着看到的两句话。
洵儿看他发愣,毕竟是长者,自己的呵斥很不礼貌,是以有些不好意思。恰逢水响,洵儿便过去等着水开。水开以后,洵儿为两人沏了半壶茶,茶叶放得不多,把赵正喝剩下的一些碎料和茶梗加进去了。
洵儿请两人喝茶。
杜援谢了,一杯一杯喝着,不久之后便见底了。
王蓟手指敲着茶壶,咚咚作响,说:“喂,小姑娘,你这茶只有半壶呀,茶味淡得要死!”
烧半壶茶就是希望你们喝完赶快走啊,洵儿没有理他,自顾自摆弄织机。
杜援起身,说了声:“谢谢你的茶水。”便告辞了。
来到街上,又回看了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集市上,屠户朱海为客人砍剁猪脚。
猪脚一分为二,每一刀都十分稳健。
身上盘曲的肌肉板结成快,极富冲击力。
杜援走到案板前。
朱海没有看来人,剃了剃屠刀,简洁问道:“要什么,要多少。”
杜援说道:“都尉别来无恙!”
听到杜援的话,身边的王蓟骤然发现,还是那个手握屠刀的屠户,身上竟迸发出一种睥睨气势。他从一个市井屠辈,瞬间变成了杀敌饮血的将军。
杜援看了看周围,近处无人。他说道:“十几年前,我肃国一行军人,护送王后黍离质往幽国,想不到在崤关之外遇到扶余山仙人拦道。王后仁慈,解救了众人。只是当时领军的都尉并没有随军回国,从此失去了行踪。”
朱海手臂虬结,握刀的手指间泛白,举轻若重。
他轻轻说道:“对不起,你要的肉今天卖完了,明日赶早。”
……
大安城一处贵族院落。主人与青国王室生意往来频繁,所以青国公主来到大安城以后,他便主动腾出了这一片院子,供青国王室一行人居住。
院子里,湖畔边,小山点缀,绿树下,青国公主小白身穿华丽女装,跟侍女们来往嬉戏,踢着锦毛毽子。
赵正在一旁,应邀穿着幽国官服侍立。
家里,洵儿自从分床睡以后,跟自己采用非暴力不合作政策已经很久了,赵正要主动跟她搭话,她总是呵呵两声,然后不理你。偏偏每次回家,茶水还是热的,饭菜已经做好,衣服已经洗好晒干收了,周围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你想拉拉她的手吧,她立马躲开了,再想拉拉扯扯,她的小脸立马作色,令赵正一想到就头疼。
姜小白向上头借了赵正以后,倒没有刻意刁难赵正,先是邀请赵正在湖边看大白鹅,聊聊青国的风土人情,然后下黑白棋。黑白棋相比围棋,规则更加简单,但行棋往往出人意表,十分考验思维。姜小白一边落子,一边讨论各国的联姻。像肃国和荆国便世代联姻,肃国当今太后便是荆国巫女;又说幽国和青国也有联姻之谊;天下共主、大洛国的话,虽然现如今土地百姓比不上七国,但是地位超然,曾经多次求娶扶余山仙人,自己的话,也算半个扶余山人……
后面,又邀请赵正一起用膳,一起同观青国籍册,与当世多用书简记录不同,姜小白所展示的籍册,通通是用绢帛书写,而绢帛,在很多地方可以充作货币……
来来去去一整天,再到赵正侍立,小白踢毽子,起跃之间,长发、衣袂飘飘,有如一朵盛开的美丽花朵。
欢快的她,笑语吟吟,有如山林间腾跃的无邪兽物。
赵正习惯性的两耳失聪、两目失明,将自己与身周都隔绝了,心神沉浸,想了又想,突然明白过来:堂堂青国公主,好像,好像这是在勾引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