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好一会儿,之前喝了那么多水,很快便显现出恶果来了。
刘丹体胖,憋不住尿,赶忙起身,在房间里找了找,在小角落里发现了个精巧的便桶,嗯,这可不行。
于是他出了屋子,偌大一个后宫,修建的厕所屈指可数,大部分人都只能蹲便桶,当然刘丹是不用的。
解决完问题后,净过手,他回来看轻语,仍然睡着,便去膳房找吃的。平时值勤的一些人都不在,索性他亲自动手,把一些蜜饯、新鲜瓜果、滋补品都搬到了轻语的房间里。膳房里有一道蜂蜜加羊奶制成的甜品,很好吃,因为数量少,只专供刘丹,刘丹也将存货搜罗过来了。堆了好大一片,刘丹也不期待轻语能够吃得完,到时候他可以过来跟她一起吃。
轻语醒过来时,看到刘丹在房间里,正用自己的小炉子烧水。他低头朝着小炉子一吹,激起一脸的灰,一边咳嗽着,一边连忙遮住鼻孔,用小扇子扇子空气中的飞灰。
轻语起身,披了一件外衣。
桌子上摆满了东西,完全摆不下了,东西就摆放到了地上。
刘丹看见轻语,道:“醒了么?怎么三天两头就不舒服啊,小时候经常生病不?”
轻语摇摇头,没有说话,伸手要过刘丹手中的小扇子,给小炉子吹火。
刘丹在一旁津津有味的看着,那一下一下,被扇子激起来的火苗照得他双眼亮堂堂的。
轻语有些疲累,坐到了地上,头枕在自己膝盖,一瞬不瞬的注视着火炉。整个人小小的一个,在刘丹旁边如同一个小兽物一般。
刘丹沏好了奶茶,邀请轻语品尝。
桌子上全是东西,两个人就蹲在地上,就着一个小凳子相对坐着。
“这是北方戎狄人的喝法,得放一点盐。据说在以前,戎狄南下,还专门抢过盐跟茶叶。”
轻语吹了吹热气,轻轻啜了一口,道:“有点腥。”
“腥吗?”刘丹接过茶杯,啜了一口,他的啜一口就直接把整杯都喝光了,呷呷嘴,品味了一下,“我觉得还好,就是我更喜欢甜味一点。”
轻语瞪了他一眼,夺过杯子,用水冲洗了,再擦干净,提起茶壶重新冲沏新茶。
“大伴死了。”刘丹冷不丁的突然冒出一句。
轻语停了停手,然后继续,道:“嗯。”
“你不问为什么吗?”
“我能问为什么吗?”
“最好还是别问了,跟你没什么关系。”刘丹道。
许久之后,刘丹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道:“行了,我就是想看看你有事没事,我走了。”
“殿下。”轻语唤住了刘丹。
刘丹道:“不知怎地,听惯了别人称呼我做殿下,被你这么唤着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轻语道:“那么我该叫你什么?”
刘丹抬头:“我想想啊,幽国王室一脉属于上古姜姓,氏族为刘氏,名丹,字琅玕。丹为朱砂,红色,而幽国其色尚红。琅玕的话,指似珠玉的美石。寓意都还好。不过我的亲生母亲给我起了个名,也是我第一个名字,叫安宁。”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轻语。
轻语睫毛盖住双眼,没有抬头看他,只是说道:“殿下日理万机,刘公公一死,更是有许多大事等着殿下去处理。殿下是幽国的殿下,应该全身心投入到朝政之中。不应该老是来我这里,空耗时间。”
“怎么了你。”刘丹回来,一脸关切的问道。
“没什么。”轻语对着他一笑,道:“就是殿下对我挺好的,我希望殿下能够做个名垂青史的明君。”
刘丹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道:“那我以后对你更好一点。”随即起身道:“孤当然,也会做个真正的明君。”
刘丹走时,轻语默默的望着他的背影。然而时间短暂,一个转身,就再看不到他了。
轻语艰难的起身,按住自己的双腿,关了门,背倚着门缓缓坐下,把头埋进双腿静静的啜泣起来。
嘤嘤哽噎,泣不成声,滚滚珠泪沾衣不见。
之前徐夫人欺负过轻语,心惊胆战了一回,生怕轻语告状。哪知后面一点事没有,不知是她没有告状,还是王上懒得管,总而言之,这证明了她徐夫人才是后宫第一人。
于是欺负的行为开始变本加厉,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主子这么做,做下人的暗中绊脚的狗屁倒灶的事就愈加的多。
轻语一直忍着,身体上的损害还在其次,精神上的痛苦才分外让人难捱。在家里,大娘曾经谈及过内宅里妇人之间的阴私事。那时候她有些欲言又止,说得也不透彻,轻语如今有些明白了,大娘是既可贵于自己纯真无邪的禀性,又怕自己什么也不懂,将来在这方面吃亏。轻语不理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以变得这样扭曲,蛮不讲理。身边的人一开始都帮她打气,后面都渐渐被排挤走了。喜儿说告诉幽王,轻语不是很确定,男人和女人所烦心的事情不一样。他有他更为重要的事要去做,他,没有能力来保护自己。
……
院子里,刘丹嘬嘴逗着笼子里的鸟儿,下意识露出了开怀的笑。
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是刘丹年幼养鸟的时候给自己立下的宏愿,如今看来是有一些幼稚。这份一鸣惊人,来得一点都不畅快,相反,还有一点苦涩。
克绍箕裘,踵武赓续。要光复祖业尚且很难,要做出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就更不易了。刘丹的前路,再也没有人提前照亮。以前大伴算是一个,事事都预先为刘丹排布好了,刘丹诸事不愁。就连天策军,也是刘健多年来辛苦维持,最后完整交到了刘丹手里。刘丹用天策禁卫,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挥不灵的时候,即便是诛杀刘健本人,他们的行动也是毫无迟疑。
大伴,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架空自己,然后长长久久的大权独揽。
那么刘丹一直以来的抗争是为了什么呢?是对着空气声嘶力竭的呐喊,还是如一个猴子一般,向着太阳唱天天向上呢?
事情堆积在一天瞬间爆发,偏殿上,刘健回转的剑尖令彼时的刘丹心下生寒。但事后想来,他看向自己的双眼竟没有一丝杀意。
所以刘丹平安活下来了。
大伴说起过他的旧事,江洋大盗,刑徒之人,本来要论罪问斩,因为先太后发了善心,以宫刑代替,跟着来了幽国。
原名是什么不知道了,名字自然是在幽国改的。
刘丹想着,找人去青国查一查这些陈年旧事,兴许不难。
他自言自语道:“大伴啊,你既然与孤一别两宽,孤也原谅你了。咱们互相放过,你安息吧。”
他打开鸟笼小门,那只鸟儿看了看刘丹,试探性的探出了脚,发现毫无阻碍。
然后它出了鸟笼,几声轻鸣,扑闪扑闪扇着翅膀,一坠一坠消失在了藏青色的天空。
留刘丹一个人在原地看着,良久不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