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妈怀孕后,三大娘越发发狠地使唤她,哑巴在家里的地位,连丫头仆妇都不如。因为三大娘把王财主赔偿的大洋全部买了地,一块也没舍得给儿子治腿,堂哥吉发被打断的腿虽然慢慢长好了,却成了瘸子,而这时三大爷年岁大了,又患气喘病,家里的大部分重活都落到哑巴身上:做饭、挑水、推磨、轧碾……这还不说,三大娘还时不时故意用重活刁难她,如偷偷把圈里驴放了,然后命令哑巴去追驴……牛车拉几麻包粮食来,每麻袋都有一百五六十斤,三大娘也指使哑巴往库房里扛……有一次哑巴妈扛一麻袋包苞米摔倒了,三大娘就骂:没有用的货,起来重扛……时间长了,邻居都看不过,几个妇女偷偷议论,说老孙家的当家奶奶使唤哑巴像使骡子使马,自己的儿媳妇天天搽胭脂抹粉专门留着勾引野汉子;也有的妇女看出了门道,说三老婆子没安好心,想把哑巴的孩子累掉了。哑巴累掉了孩子,她就可以吃独食了。
哑巴妈的孩子真是命大,不管三大娘怎么折腾,还是在足月后亮着大嗓门呱呱落地,接生婆抱着孩子走出来,对守候在门外的三大娘说,当家奶奶,大喜啊,他婶生了个接香火的,看,还不小呢,足有七斤重,快叫他爹回来看看大胖小子。
接生婆的话及怀里的孩子,像刺一样刺痛了三大娘的心,在孩子没出生前,三大娘一个劲在心里祷告:老天爷,行行好,既然挡不住孩子来,就让哑巴生个闺女吧。然而,老天爷没理会她的祷告,给了个小子,三大娘失望得连面子都忘了装了,理也不理接生婆,阴沉着个脸,转身走回自己屋。
从此,这孩子就成了三大娘心头的一块病,孩子一天天长大,会笑了,会牙牙学语了,会叫爹了……可孩子的每一点进步,都让三大娘心头的病加重一分,孩子每长高一点,都仿佛夺走了三大娘的一份家产。但老实本分的父亲却完全不知道三大娘的心理,从有了这个孩子,父亲回家勤了,那天下晌,父亲又回来了,回到家抱起孩子在院子里晃,不时地逗着儿子笑,三大娘在屋里看了不顺眼,走出来说,他四叔,这两天外边没有红白事了?
父亲老老实实地说:有,南冈子才死了个老头,过两天出殡。
三大娘不高兴了,说:明明有挣钱的事在那儿等着,你倒回来了?这不是看见财神爷拿脚往外卷吗?这一阵子你这家回得可挺勤的。
父亲只好说:我想孩子,我在外边就不放心孩子……
三大娘更不高兴了,说:家里这么多的人,还带不好一个孩子?你不放心什么?
父亲说:白天行,有你们照看,就怕晚上,她一个哑巴人,孩子渴了、饿了,晚上睡觉让被蒙住头了,我怕她听不见。
三大娘讥刺地说:哟,看不出,蔫巴人对孩子还挺细心的,你见谁家哑巴把孩子渴死、饿死、用被憋死了?你放心走吧,孩子光靠亲不行,你得能挣来钱养活他,以后别有事没事都往家跑,挣钱要紧,我看你还是回南冈子吧。
父亲无奈地放下孩子,说,我这就走。
堂哥吉发也亲四叔的孩子,哑巴活忙时,顾不上抱孩子,就得把孩子扔到地上哭,吉发见了,就去把孩子抱起来,挠着孩子的胳肢窝逗得孩子笑个不停……三大娘看见吉发亲孩子心里就不是味,走出来酸溜溜地问:吉发,亲吗?
吉发说:是我的弟弟,我当然亲了,再说这孩子长得也招人亲。
三大娘叹气说:唉,亲孩子,可没那命,你媳妇看来生不了孩子了,人家是天上花神转世,咱老孙家没那个福担。
一提媳妇,吉发就来气:什么花神转世,就你听她胡说。
那她怎么就生不了孩子呢?
她就是能生了孩子,那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呢。吉发抱着弟弟离开三大娘,他讨厌母亲跟堂嫂一唱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