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的一个吻，好像一场梦。如果不是去叫车回来的助理看到可以佐证，始源真的要以为那只是自己一场美丽的幻觉。
可是从那以后，李清瑶却真的又一次从他的生活里消失。这时若是他存心找，也不难找到她。
可是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继续面对，她时冷时热的态度让他迷惑，也觉得危险，几年前的深痛他并没有完全忘记，他不可能再用第二个几年来自愈伤口。
几年时间让他一点点变得成熟，他的冷静和自持渐渐沉淀出来。他想他不再是那个可以为了爱，站在大雪天里守着一盏灯光就觉得拥有了全世界的少年了。
他人生里新的际遇和责任让他不可能再为了爱情，奋不顾身。
明白过来后他努力调整自己，有时却还是有些力不从心，舞台上他放空发呆的次数也越见频繁，连那个平时拽拽的希大都忍不住要多问他两句。
这样内心挣扎的时间还不知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又突然有人专程托人到公司里来找他。
见到孔赫熙的时候他有些惊讶，他虽然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却也还记得他，他很难忘记那天T台上孔赫熙亲吻李清瑶的时候，他脸上那动容温存的表情。
这个清冷严整的男子，在见到始源后第一句话竟然是：“请你帮帮她。我已经想尽办法，可是我想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倔的人，我实在爱莫能助。崔先生，请你一定帮帮她。”
虽然他没有说那人是谁，始源却还是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怎么了？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或者，发生过什么事。几年前也好，现在也好，他明明知道她可能有事，可是他却一点也不知道。
她也许从来没有信任过他，除了那五百万，她没有对他有过任何求助，那也是让他生气和无奈的原因之一。
孔赫熙没有回应他的追问，只是把她会出现的地址告诉他。是清潭洞的几个夜店。
她在那里干什么？她当年念的不是经济系吗？后来她做伴舞，走秀场，还有那天在电梯里不期而遇时她的样子，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始源第一次觉得，他其实离得李清瑶那么远，她生活里的那么多面，他都不曾认清楚。
当他终于在一个酒吧后巷找到李清瑶时，她已经喝得昏天黑地。
她一个人蹲在电线杆边，吐得一塌糊涂，胃里的东西早已吐光，这时翻搅出来的，已经是苦涩的胆汁。
他站在她身后几米远，看着她蜷缩的背影，只是觉得难受，声调不禁就有些冲：“李清瑶，你给我站起来！你要不要一枚镜子，你要不要看看现在你是什么样子？”
李清瑶的背影僵了一下，不过很快她站起来，转过身，摇晃着走到他面前，她捧着他的脸，深深地笑着：“不需要了，你的眼睛那么亮，借给姐姐照照就行了。”
事实上灯光那么暗，她怎么看得清他眼中的倒影，只是视线却不肯移开，就那样静静地，两人凝视着彼此的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折腾自己？为什么选择这种生活？”他察觉到自己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柔，甚至伸手把她散在颊边的发丝别到耳后。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清汤挂面一身行头，却是极其干净整洁的，每一根头发都细致地用发卡固定在耳朵后面。
而不是现在这样，妖艳魅惑，烟视媚行，却也乱七八糟。
他想念那个在如水阳光里对他坦然微笑，目光盈盈的，清瑶姐。
他指尖和眼底里的温柔让她沉溺，可是她虽然醉酒，神智却不肯迷糊，她终于扬手挥开他的手，她看着他，眼底酝酿点点锋芒，她的眸子慢慢变得又媚，又带一点锐利：“为什么？还能因为什么？我说过，我讨厌慢慢累积的艰苦人生，我不习惯一层不变的生活，我爱这纸醉金迷，喜欢这彻夜笙歌，你又何必，何必多管闲事？”
始源还想说什么，她却轻轻伏靠在他肩膀，她的呼吸埋在他的颈侧，声音有点闷，在酒国繁华的夜色里竟然显得有点悲凉：“始源，始源……”
他心里一动，几乎要抬手将她拥住，却被她接下来的话凝结了所有的动作和温柔。
“若是你想让我让我陪你，怎么陪，陪多久，只要你愿付钱，我都是可以的。”
他差一点狠狠推开她，也想用力摇醒她，最后在压下心里那股无可名状的怒火后，他脸色沉郁地把她拉出巷子，塞进自己那辆白色奥迪，打电话给孔赫熙问清她的地址，便向她的家开去。
他把她送到公寓门口，看到她找钥匙开门，才转身要乘电梯离开。
电梯还没到，就猛然听见“通”的一声，好似重物跌倒的动静。他回头去看，竟然是李清瑶整个人摔倒在地。
她伏在地上，慢慢爬起来，坐在门口，有点想不明白自己只是要脱去一只高跟鞋，为什么最后却把自己整个人绊倒。
视线里有个黑影，抬高眼睛才发现是离开的人又折返回来。
她咬着嘴唇笑，学那平日在夜店见识过的最诱惑的表情：“怎么，你舍不得走吗？”
他没有动，在李清瑶几乎要以为那是自己醉酒产生的幻影时，他突然开口：“你多少钱一晚上？”
她表情蓦然僵硬。
身后突然嗒的一声响，是同租的室友听见门口的声响，爬起来给她开门。他转身离开，同时他的声音也很清晰地传来：“收拾好行李，明天我来接你。”
给你一刹那，对我宠爱。给我一辈子，送你离开。
李清瑶以为她做得越过火，始源就会越反感她，直到真的无可忍耐，便会丢下她，走回他自己的路途。
可是她没想到她会猜错了他，他居然真的在第二天一早等在她公寓门口，要带她走。
她不知该怎么办了，她讽刺过他，冷淡过他，做了许多他不喜欢的事情，难道真的要她开骂？为难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一个电话，那个电话最终让她改变了主意。
当她提着简单的行李走到他面前时，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却笑靥如花：“很高兴为你服务，先生。”
他微蹙着眉头看她上车，心里有些疑惑，重逢后她每一次对他的回应都是这样，他不喜欢什么她拣什么说，故意的成分越来越明显。
她是要他讨厌她吗？为什么呢？
始源平时都是住在公司的宿舍，偶尔回家，其他的时间就回自己在明洞街的公寓。这里除了智源和几个队友，便没有其他人知道，所以一直很清静安全。
他把她的行李放在客厅，等她走进来后，递给她一张签名并盖了印鉴的空白支票。
她没有太多犹豫，接过来放在包里。然后就是各自坐在沙发两端，相顾无言。
最后是他先起身离开，而在他离开不到五分钟，李清瑶连行李也来不及收拾，便也拿起包匆匆离去。
晚上她回到公寓，已经累得没有力气开灯，也不想吃饭，凭着早上的记忆摸回卧室，三两下踢掉鞋子，便躺到床上。
倦极的身体很快舒展开来，意识却突然份外清醒，同一个空间里，一个轻缓然而不容错认的呼吸就在她不远处起伏。
准确说来，是就在她床的另一侧。
几乎是当下，她就反应过来那气息是谁的。她在犹豫着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的时候，那一侧的人突然翻身逼迫过来。
他将她的手臂紧紧固定在两侧，然后低头，在她耳后颈间缓缓游移，仿佛是在轻嗅什么。
“他不用古龙水吗？”
他突然的问句让她有些懵然。
“我看见了，你拿了支票就去找他。我还看见你在他怀里哭泣，他比我可靠吗？”虽然那时隔得远，他并没看清那人的样貌，可是身形却是挺拔的，似乎也确实有宽厚的肩膀。
“你……跟踪我？”
始源抿嘴，并不想让她知道，他只是出于担心，想要确定她不会再去清潭洞那些鬼地方。
他的无语却仿佛默认，让她莫名觉得难堪，一些累积下来的难过和伤痛就那样骤然爆发出来。
她用力挣扎，一字一句几乎是从齿缝间迸出：“对！他是很可靠，他比你好，好一百倍一千倍，他至少不会跟踪我，不会怀疑我……我喜欢他，就是喜欢……”
字字句句仿佛扎进始源心底的锋芒，最后一句更是让他指尖一颤。
脑袋轰地一声响，他猛地朝那不休不止的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低头，碰到她的唇角，再右移一点，便完全堵住了她的唇。
那柔软娇嫩的触感瞬间让他失去理智，便腾出一手去解她的衣襟扣子。李清瑶本能地挣扎抗拒，那解的动作便一下冲动成撕扯。
那声尖锐的裂帛般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始源尝到了嘴角一缕咸涩。
是她的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满脸。
蓦然想起生命里的第一个亲吻，有那么多的珍惜，那么多的爱恋。
为什么到现在，却全变了滋味。
始源瞬时完全停止动作，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抬起身来，脱下外套，翻手裹在李清瑶身上，再和着外套，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她的眼泪不知流了多久才停歇，累到极处意识渐渐模糊，却还记得先前没有讲完的话，断断续续几近叹息：“他不会让我难受……不会让我这么心疼……”
说到最后仿佛呜咽：“始源，始源啊……好难受……”
爱情是什么呢？除了她再看不见其他的花朵
当李清瑶听见那个突然造访的女子的回答时，轻微地耳鸣了一下。
尹恩涵看见她有些发傻，以为她没听清，又抬高声音重复一遍：“我是崔始源的女朋友，那么你是？”
始源终于结束排练和通告，赶回公寓后，发现下午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显然李清瑶和尹恩涵相处甚欢。
两人竟然已经准备好热腾腾的火锅。
那超市买来的中国火锅底料是真辣，始源却埋头吃了很多。
尹恩涵记得上次他在中国吃火锅吃出胃病的教训，给他倒了杯牛奶，不许他再多吃。
始源却没有理会，自顾自吃自己的。
倒是李清瑶一筷子都没有动过。
尹恩涵给她夹菜，笑着说：“李小姐不要客气呀，始源脾气好，即使只是帮佣，他也都当自己家人对待。”
李清瑶微笑着点头，眉头却微微折起来。
桌子下，她的右手，从头到尾都被旁边的始源握着，他在生气，他在气什么？是气她骗他女朋友她是给他打扫做饭的吗？
不然要怎么说？说是他买来的吗？
她心里也有点火起来，使劲要挣脱攥着她的手，却越挣越紧。
最后始源搁了筷子，干脆利落地站起来，他们紧握的手便像一个暗藏的秘密，瞬间水落石出。
尹恩涵也不是傻瓜，怎么会看不出他们之间的暗流汹涌，只是没想到始源竟然那么决绝，丝毫不给她留下余地。
她也站起来，还没有动作，始源先拉起李清瑶，把她往门口拖，最后竟然把她赶出门外，关门的时候他却又转头对她说：“不许走远。”
门啪地在她面前迅速阖上。
她靠在门边，盯着兔子拖鞋上的毛球看，不去想他会和她在里面做什么，努力让脑子全部放空，只是眼底一阵一阵升起来的酸涩却怎么也无法打消。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重新打开。
出来的是尹恩涵，她的眼圈通红。她没有看李清瑶一眼，从她的身边匆匆走过。
李清瑶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脚步轻缓地走进屋，她反手关门，门几乎已经合拢，却被人从外面狠狠一推。
李清瑶不防，忙乱间往身后踉跄了几步。
进来的尹恩涵。她站在门口，看着很快速站到李清瑶身后的始源，那架势，全是维护，他竟然第一个反应是害怕她会找李清瑶麻烦。
真是枉费当初被始源妈妈看上的正是自己的温婉懂事。他原来一点不了解她，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了解她。
他心里，早已满满地装着一个人，他生命里，属于爱情的那部分位置，早已全部被那个人牢牢占据。
虽然早已有所察觉，其实这段离谱的关系只是她和两家父母的一厢情愿，他从来没有给过任何承诺和约定，如果不是出于孝道责任，他也许根本从来不想见她。
可是刚刚，当他那样子在她的面前，几乎有些低声下气地恳请她的谅解时，她还是感觉震惊和不敢置信。
他竟会为那个人，做到这种程度。
既然他已摆出那样的架势，倒不如不要负他的“厚望”。
尹恩涵深吸几口气，缓缓走到李清瑶的面前，眼疾手快，抬手呼了她一巴掌。
她走过来时娉婷优雅，出手却又快又狠，令人防不胜防，始源抓住她手臂时，已经来不及。
她生平第一次打人，手痛，心也很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