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一路顺风,最后飘飘摇摇地落进我的手掌心。
我傻傻地看着那头的那双眼睛,明亮,透澈,闪耀无数光芒。如果,不是那嘴角太过严肃地紧抿,不是他的眉头微微地浅蹙,如果他的左边嘴角再多一颗酒窝,我会以为,他就是我的诺奕。
我看着他渐渐走远,走到活动贩卖车的时候,一个拿着冰淇淋扎着可爱的日式包包头的女孩子走近他,并肩向着更远的方向走去。
也许是空中充满了夜晚香和夕阳的味道,流曳得太过浓郁悲伤,把那双背影也浸染得让人看见后忍不住心生酸楚。
诺奕,你在哪里呢?可不可以让我见见你,哪怕只是一眼,我只要知道你很幸福,还有弄清楚你的眉眼形状和发线弧度,那样起码我再不会像个傻瓜一样把任何一个长得和心中的你一点点一样的人,都看出悲伤的温度来啊。
那种怅然若失地感觉一直到我和小爱在员工食堂吃晚饭的时候都盘踞在心底不肯散去。
吃了一会,小爱被她姐姐一个电话叫走,去参加姐姐朋友婚礼前的狂欢之夜。
少了小爱在身边好像花喜鹊一样叽喳做声,我几乎已经没有胃口吃饭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餐盘里的饭菜,一声突如其来的哐当声吸引了所有在食堂埋头吃饭的人。
一个穿着粉色衬衫,领带乱扎的男生正站在几步之远的地方看着我。脚下盘叉饭菜一滩狼藉。
我奇怪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神色里的讶异和震惊。
一会儿后,他走过来,站在长桌的那一边,探过身来,欺身近来眼对眼地俯视着我。
“有眼屎?”我挑起一边眉毛。
他仿佛这才回过神来,嘴角微不可察地扯动轻微的弧度:“没有,很干净,很亮。鉴定完毕。”
我笑起来,看得出,他并没有恶意。也许他是一个画家,刚好见到一双足以打发起他灵感的眼睛,又或者我的眼睛刚好长得像他某个挂念的人。所以,我并没有像失明时对除了诺奕以外的陌生人都排拒一样地对他冷眼相向。
更何况,他的眼睛折射出的光芒也是那样的温暖和动人呐。
第二天,当我站在广场上时,我又发现了他,而且他一直都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静静的,手插裤袋,衬着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美好得好像一副画。
中午,我坐在长椅上吃便当。那是小爱前一天晚上给我打的包。也难得她本人喝了个七歪八倒,还能记得我,不过这样今天她就没办法上班了。
所以我把头套放在一边,嘴巴开始开动起来。
他坐在我的身边,不看我,也不说话,兴许把自己当公园雕像了。
公园是大家的,我一点不在意他在旁边。
“为什么?”在我一盒饭菜马上要见底的时候,他突然开始说话,“总是不开心?”
“嗯?”我咬着筷子,疑惑地看着他。他在说梦话?
“虽然会笑,虽然笑得很灿烂,可是为什么眼底却看不到快乐?你为什么不开心?”
本来应该很爽快地给他一筷子,然后豪气干云地**着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姑娘不开心哪,你才认识我几个小时呀,这么说话太不客气了吧!”
可是最后我也只是把饭盒子阖好,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呜~~因为呀,我丢了我最重要的宝贝!比所罗门王的宝藏还了不得的宝贝。”
说完,我不再看他,重新戴起臭鼬头套,向着广场中心走去。
只有很忙很累,我才会忘记我的宝贝那闪闪发亮的光芒啊。
再次相牵的手
夜彩,就是那个喜欢把领带当围巾当腰带的男生,说有个烂摊子要我帮忙收拾。
我怕闲着,所以很是积极地答应了。
他说要记得打扮打扮。我想肯定不是去色诱谁家总统吧,于是随便随便收拾了一下。可是等我到了夜彩告诉我的目的地时,我却有些傻了眼。
酒店高大的宴厅里,衣香鬓影,华贵精致。如果我进去的话,一定会被当作乞丐被横着扔出来吧。我捏着下巴摇摇头,最后决定打退堂鼓了。可是刚想转身,就被夜彩抓了个正着。
他死活不放我,拉着我往里面走。
我看逃跑无望,于是认命,把夜彩抓得死死的,决定要是谁敢扔我,一定拿他垫我背。
夜彩带我到一个华丽房间,然后告诉我这里是贵宾休息区,现在宴会正在高潮处,不会有人进来。说完他就把我一个人晾在了这里,说让我等他。
我无聊,在房间里看看摸摸,最后我闲得感觉发指,于是试着把手塞进一个花瓶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刚好把手成功钻进去时,门开了。不是夜彩,是个陌生的男生。
丢死脸了!我急忙转过身来,使劲要把手从花樽里掏出来。
可是,老话说的好啊,进来容易出去难。我使出吃奶的劲儿都没办法把手给解救出来。
身后沉默了很久,我几乎以为那个男生已经出去了,可是脚步声却突然在身后响起,并且越来越近。是……要来扔我出去的么?
我转身,急着要解释自己无意的搞笑行为。可是他却指指椅子,让我坐在上面,然后开始研究起我手上的花瓶来。
他帮我把花瓶往外拉,一点用都没有,花瓶口比我想象的要小,手卡在里面这么会儿似乎已经有些充血了。我懊恼得不行,从没出过这种乌龙的呀,怎么鬼使神差地在这种场合下搞出这种事情呢?也不知道它贵不贵。
这时,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嗯?是要报警么?
他一边用手机比划着角度,一边轻声说:“本来可以用肥皂或者其他润滑剂的,可是这个样子你没法出去,所以,你忍一忍。”
我尚未搞清楚他话里的含义,突然听到嚓啦一声,花瓶的底在手机的撞击下,碎了。
接下来,是花瓶瓶身。他仿佛怕伤了我的手指,一点一点,小心翼翼,我的手渐渐地解放出来。
他是蹲着的,这个角度我只看得见他的头发和长长的睫毛。阳光从外面照进来,经过高大落地玻璃的折射,落在他的身上,他就像变成一个发光体,亮晶晶而温暖的。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在胸中起伏。这时,只剩下手腕一圈瓶颈还顽固地套着我的手。为了更好着力,他空着的那只手自然地拉住我已经露出大半的手掌。
软软的,温热的,五个杈儿。我瞬间如遭雷击,几乎是下意识地我轻轻地叫出来:“诺奕。”
他没有抬头,好像毫无动作和反应,可是我知道了,他就是的,就是的。
因为他的手指那一刻毫无防备地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他猛地站起来,低着头呼地转过身去,像一阵风一样冲出门外。
我的手已经完全脱离花瓶的束缚,什么都来不及想我也拼命地追了出去。看到他的背影我才发现那天广场上的那个被飞机撞到的男生就是他。那么,那个女孩儿是谁,他已经有其他的喜欢的人了么?
心像一团乱麻一样纠结着。可是当我追出去后,却早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眼泪毫无商量地夺眶而出。那一刻我才知道,这么多天我都在一种叫做等待的情绪里煎熬着,我是那么那么期待和他相见重逢。可是,为什么我满心期待的见面却是这样的呢?
慌乱奔跑间,我撞到了一个人。她昂起她美丽精致的脸庞不屑地看我一眼,准备无视地从我身边过去的时候,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一把拉住了我的头发:“你是那个小瞎子?”
这个声音,这个称呼,让我一下子记起在电梯前的那个女生。
“你脸上的小雀斑我看得一清二楚,你说我是不是那个小瞎子呢?”
“哼!如果不是诺奕,你以为你有今天?不过不管怎样,现在,他是我的了。他爸爸的公司需要我家的支持,他不可能离开我的。他转学,离开长大的城市,都是为了躲开你,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因为不管怎样都是没用的,他永远不会和你在一起。”
“你不幸福。”我有些想笑,她用她父亲对诺奕家桎梏的力量来警告我。
“你说什么?”
“你不快乐,否则,你不会这么着急地一见面就给我难堪。我是你和诺奕之间的障碍吗?”她的脸在这句话后瞬间变得苍白,我知道这也许有些残忍,可是我并不认为应该对用下三滥手段剥夺诺奕自由和快乐的人嘴下留情。
她毫无风度地冲上来和我掐在一起。我从未和人打过架,也无心恋战,我真的好想马上就见到诺奕。所以几招下来,我处于下风,头发被扯得乱七八糟,手上也出现好些划痕。
“乔喜恩,住手!”昏天暗地里走廊那头一个人影奔过来,一把扯开小狮子一样发怒的她,是夜彩。
“你最好快点离开,我不想打女人。”夜彩背对乔喜恩,面朝我,语气低沉地说。
乔喜恩愤愤地看我一眼,转身离开,背影挺直高傲,却让我心生几许言说不出的伤感。
我转眼看着夜彩,刚刚那低沉的嗓音让我灵光一闪:“你是?”
他伸出手捏起我的脸颊:“嘁!笨蛋,现在才发现我是谁?好歹也帮过你的呀。”
“黎锦威。”我向他笑。他略微失神,随即脸色黯淡下去:“诺奕在楼顶,你去找他吧。”
仿佛是行到水穷之处时迎面突来的柳暗花明,我开心得几乎是立刻奔跑起来。
却被身后的黎锦威一把拉住:“等等,你这个样子跑出去,一定被人当疯子抓起来。”
我抓抓乱糟糟的头发,只晓得傻乎乎地笑。
“真疯了啊?”黎锦威站到我的身后,将我蓬乱的头发打散,以手为梳,然后用什么轻柔可是结实地绑了起来,“诺奕很喜欢你,这些日子我几乎没看他笑过,总是和我说起你的事。找回你的宝,一定要幸福着过。不然……”
他不再说下去,我撸撸被绑好的马尾,发现绑头发的竟然是那次在学校里我弄丢的紫色发带。
夜彩,夜彩……我深吸口气,转身,狠狠地捏了这个可爱男孩的脸:“你也一定要幸福着过,不然我见一次捏一次的。”
他眼底在悲伤之上,终于浮起淡淡的笑意。如此明亮。
不再放手,不要缺席那些和彩虹相关的以后
天台上风很大,诺奕的背影在我眼底看来那么珍贵和得之不易。
我揉揉眼睛,不许它在这时发洪水阻扰我的视线。
“喂!”我把手围拢在嘴边,很大声地很大声地喊,用尽这些日子所有想念的委屈和难过。
他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回过身来。
我直视他的眼睛,一步一步,直直地,向他的方向,前进。走到他的面前,我用力看了他很久很久,然后闭上眼睛,伸出手触近他的脸庞:“嗯,这张足以媲美希腊雕像的脸,就是我,永远无法忘记的那个人的脸,就算我忘记自己的名,自己的性别,忘记自己来自哪个星球,都不可以忘记它。你看,眉毛是这样的,这是眼睛,虽然没有那个了不起的酒窝,也没有看到阳光的气息,可是我知道,是你,池诺奕。怎么可以这么笨呢?什么都一个人承担,现在,我们一起往前走吧。”
指尖的脸渐渐像初春融冻的大地一般,线条渐渐柔软下来。于是我终于摸到那个传说中的了不起的酒窝,它正深深的,深深的绽放着。
我知道这不是一个公主和王子从此以后就幸福快乐过家家的结局,以后,也许就在明天就会有许多的麻烦和难关摆在我们面前。
可是就像池诺奕带给我的关于阳光和温暖的奇迹一样,我相信,只要心手相牵就一定可以走到心中的自由和幸福之乡。
在阳光明媚的天空下,我清楚地感觉到我们的心中刚经过一场黑夜中的狂风暴雨,现在,雨停了,在黑夜的尽头,一挂像卷起来的彩色七眼皮儿一样的可爱的彩虹正在那里,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