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苏什筠被自己的丫鬟催命一般的唤醒。
自从贺宏章来到苏府,苏德鸿便要苏什筠不得如平时一样放肆,起的也比以前早了许多。
“湘如!你真的!太烦了!”
“小姐再不起身,老爷又要训斥我们这些小丫鬟啦!”
“训就训!你小姐护着你!”
“小姐!”
“哎呦....好吧好吧!”苏什筠迷迷糊糊的起身,靠在床头还有些依依不舍。“起就是了。”
“小姐今天想穿哪件衣裳?粉的还是蓝的?”
“随便。”
“那就白的好了,粉的太俗了。”
“刚刚有这个选项吗?”
“....没有....哎呦小姐快起吧!”
一个时辰后。
湘如为苏什筠戴上最后一支簪子。
“小姐,你这幅皮相,当真是多少女孩羡慕不来的。”湘如看着镜中白皙漂亮的女孩,又是感叹连连。
“是吗?”苏什筠摸了摸头上的珠翠,微微笑着。“你可就贫吧,阿姐就比我好看多了。”
湘如偏偏头,无比认真的看着苏什筠,“您跟大小姐是不一样的漂亮,大小姐的美清冷疏离,非要比一比,奴婢倒觉得小姐您的容貌更有些人气儿,也更亲切,眉眼间也多些活泼和笑意,看着就让人喜欢。”
苏什筠看看湘如,又看看镜子,沉默了一会。
“乱说。”
“才不是。”
正说着,门外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是苏皎影。
“是我。阿筠,起身了吗?”
“当然!姐姐进来吧!”
回完话,苏什筠有些好笑的敲了敲湘如的头,“叫你别乱说,看,把人请来了吧?”
“嘿嘿。”湘如灿笑。
苏皎影缓步走进来,面色凝重。
“阿姐?怎么了?”苏什筠有种不祥的预感。
“余听云,死了。”
“什么!?余听云不是昨天还好好的吗?”苏什筠惊起,有些不可置信。他们口中的余听云,正是前些日子在洗尘宴上提到的余三姑娘。
“不知道,但余家的人拿着贺伯父早前丢失的玉佩,非说跟贺伯父有关,听闻贺伯父在我们府上暂住,来了人,正在厅上要个说法。”
苏皎影看着苏什筠,显得迫切不安。
“什筠,你平时点子最多,要不要陪我去看看?”
“玉佩?确定是贺伯父的了?”苏什筠冷静下来,问道,“不应该啊,贺伯父近来有去过余家?还是跟余三姑娘有什么来往?”
“已经确定了,玉佩上有贺伯父留的标记。说来,我也只听闻贺伯父前些日子去查过余家的账目,除此之外,我也再没听说过了。”苏皎影有些犹豫。
“这样。”苏什筠又开始头疼了。
苏皎影有深呼出一口气。“走吧,去看看。”
“好。”苏苏什筠点头,牵着苏皎影的手,疾步向大厅走去。
“苏大人,您怎么能袒护罪犯!还容忍犯人在您府上住着!”
“罪犯?余大人可有证据?怎么,天子脚下还能血口喷人?余大人倒是一口一个罪犯,就连我一起开罪了!好本事!”
“余恭!你嘴给我放干净一点!你三女儿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干系!”
“那为什么会在我女儿手上发现贺大人的玉佩!”
“你!我怎么会知道!”还未入厅,苏什筠便听到厅里吵吵嚷嚷,伴着贺宏章的怒吼。
苏什筠整理好情绪,陪苏皎影进了大厅。
“爹。”
苏德鸿一看自家女儿来了,有点着急。
“筠儿,影儿,你们先下去!”
“女儿既然来了,就没有下去的理由。”
“筠儿,不要胡闹!”
苏皎影上前一步,直视苏德鸿的眼睛。
“爹。娘走时要我以苏家嫡长女的身份打理家中大小事,今日,我应该参与。”
“影儿你...”
“爹,相信我们。”苏皎影看着苏德鸿,眼里都是坚定。终究是拗不过苏皎影,苏德鸿只得默认。
苏皎影向苏什筠示意,苏什筠极尽温柔的笑了笑,示意他们放心。“请爹爹入主位,请姐姐入侧位。”苏什筠恭恭敬敬的对苏皎影福了福身,仿佛是在对大夫人行礼一般。
“苏大人家家教真是了得,怪不得包庇罪犯也可以脸不红心不跳。”余恭嗤笑,显然不把苏什筠和苏皎影放在眼里。
“想必这位便是余三姑娘的父亲——余恭,余叔叔吧?”还不等苏德鸿开口,苏什筠便抢先一步发问。
“是。小丫头,大人的事情....”余恭讽刺的看着苏什筠。
“余恭大人。我敬你与家父共同效力于国家,尊您,敬您才喊你一声余叔叔。但您别忘了,家父再不济,也是个吏部尚书,我贺伯父更是贵任刑部尚书一职,而余大人不过是个三品官,一口一个包庇罪犯,是想开罪谁?再者,苏府的家事,岂容您一个外人插手?”苏什筠轻飘飘的吐出几句话,气势上却意外压了余恭一头。
“来者是客,大人来做客我们苏家自然是好好招待的。余大人若有冤屈,大可把证据拿出来,去大理寺闹腾。在这,凭一张嘴就想开罪当朝重臣,你又是何居心?”
余恭被噎得死死的,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复。倒是他身旁一个哭的死去活来的女人恶狠狠的瞪着苏什筠,尖声高叫,“怎么,官大就可以打压人?证据?你还敢要证据?我家听云死时手上还死死拽着贺大人的玉佩,就在这,要拿去看看吗?”“那玉我前些天就丢失了,怎么能用这个定罪!”
贺宏章急眼,呼吸急促。
“您那天查账时可还带着的,说丢就丢,贺大人真是可笑!”女人更加激动起来,掏出那块玉佩,上面甚至还有血迹。
“这位便是余夫人了吧?”
苏什筠缓步上前,细细打量了她一眼,夺过玉佩,细细的看了起来。
“您敢拿,我就敢看。”
“这血,太扎眼。”
苏什筠拿起了一旁的茶水,轻轻的洗了洗。玉佩确确实实是贺宏章的,背面甚至还有刑部的特殊标记。只是...
她看着玉佩上的那根系带透着一点点紫色,心下一颤。
“像是贺伯父的。”苏什筠有些点点头,把拿着玉佩的手背过去,问道,“余夫人,您能描述一下贺伯父去您府上查账时,您注意到的有关余姑娘和贺伯父的细节吗?”
“这...当...当然!我明眼看见贺大人与我家云儿起了争执,当时贺大人就是系着这块玉佩,我记得清清楚楚,定不会有错!”
“起争执?”苏什筠轻笑,“起什么争执?为什么起的争执?在哪起的争执?”
“就在北阁!我当时就远远地看着,他们说什么我自然是听不清的。我是看他们声音高昂,我才能判定他们起了争执!”
“远远的看着?”
“是。远远地看着。”余夫人无比坚定的点点头。
“听云后来可有与您提过争执一事?又或者,您有没有去制止他们的争执?”
“没...没有。”
苏什筠煞有其事的看着余夫人,摇了摇头。
“你这小丫头,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余恭这才回过神来,恶狠狠的盯着苏什筠。
“跟您上门来的目的一样,查明真相。”
苏什筠一笑,转身去问怒气冲天的贺宏章,“贺伯父,能否跟我们讲讲,那天你与余三姑娘为什么起了争执吗?”
“余听云?那小丫头不知道为什么在我批阅账目的时候匆匆忙忙要给我换个阁间,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跟她换来换去,所以便与他争执起来。哼,那小丫头还真是固执,非说什么那阁楼闷,那阁楼不通风,请我移步往南阁....麻烦!”
“原来是这样。”
苏什筠莞尔一笑,似乎丝毫不在乎余夫人铁青的脸,又开始发问余夫人。
“余夫人,冒昧问一下,余三小姐尸体在哪发现?”
“我可怜的听云,死在了北阁楼的池塘边....”
余夫人掩面,又开始抽泣。
“久闻余家三小姐是个庶出的?”苏什筠忽然提起不相干的事,一脸云淡风轻,“不过余夫人这个做嫡母亲的,倒真是把他当亲生女儿一样宠爱。”
“那...那是自然!”
余夫人听闻后明显慌张了几分,后而恢复神情自若的样子,显得格外矛盾。
“可有请仵作验过尸?”
苏什筠仍然踱步于厅中,不急不慢的样子。
“当然!仵作明说是被勒喉放血,窒息而亡,而绝非是意外落河。”
“哦?”
苏什筠点点头,“那就有意思了。”
“你这个丫头,什么叫做有意思!好恶毒的心肠,怎么,听云死了,你很高兴?”
余恭惊站起,似乎气的不轻的样子,恶狠狠的指着苏什筠,身体都在发抖。
“筠儿!不得无礼!”
苏德鸿头疼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有些后悔让她插手此事。
“爹,我没有那个意思。”
苏什筠从容的看向苏德鸿。
苏德鸿一愣,与贺宏章相望一眼,眼里是微不可察的默许和相信。
相信这小丫头,或许会有转机....是吗?
苏德鸿看看一向得体大方的苏皎影,见她一脸肯定的看着苏什筠,刚站起来的身子,又将信将疑的坐下去。
“余夫人,余大人,恕幼鲤冒犯。”
苏什筠福了福身,“余大人,我问题有四,不知道你能否回答?”
“第一,贺伯父为什么要对余三姑娘下手?”
“第二,余三姑娘曾拜访过贺伯父,为什么拜访?所谓何事?”
“第三,既然余三姑娘是先被割喉后而被抛尸于池塘,这池水再静,再不起波澜,但是要从死去的余三姑娘手里冲掉这玉佩,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可据您余府说辞,这玉佩余三姑娘可是从始至终死死抓着。”
“第四,您口口声声说余三姑娘是被放血而死,您说,在池塘里这么久了,这玉佩上的血迹,不应该是泡得一干二净了吗?怎么现在还是这样的血迹斑斑?”
“这不可疑吗?”
苏什筠勾勾唇角,有些不可一世的挑挑眉看着余夫人。
空气安静了许久。
“这....我...仵作就是这么说的...我也不知道...”
“那我再问,余夫人,这玉佩的系带颜色是什么?”
“紫...紫色...”
“什么紫色?那可是皇上亲赏的玉佩,系带明就是红的!”贺宏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有些狐疑的看着余氏。
“那...那便是我记错了....记错了...”
余氏慌慌张张的改了口。
苏什筠眼里闪过一丝兴奋,随后快速掩去,长呼出一口气,轻轻一笑。
“筠儿,你笑什么?”
苏德鸿见她一脸笃定,心中疑惑。
“没什么。爹,您能否让大家在这等上一刻钟?一刻钟后,自见分晓。”
“等什么?”余恭没好气的瞪着,“你一个黄毛丫头,掺和大人的事作甚?”
“等真相。”苏什筠冷漠的看着余恭,“余叔叔的行为,还不至于动辄我父亲亲自查办。”
“你又在说什么胡话!苏小姐,你可....”
余氏反而冷静了下去,看向苏什筠。
“等。”
苏德鸿发话。
“苏大人。这种拖延时间的手段,您也好意思用?”余恭攥紧拳头,一脸阴沉。
“我说了,给我一刻钟。”苏什筠目光扫过余氏,本是无意,在余氏看来,却像是陷入冰窖,入骨的寒。
“丫头,你到底,在等什么?”
饶是贺宏章也有些不解。
“当然是等您的儿子,我的哥哥,贺竹卿。”苏什筠知道贺宏章不明情况,为了避免他的在外人面前的尴尬,又添了一句,“贺伯父,您是被不相干的人气到了吧,怎么会忘记,是您吩咐竹卿哥哥去查案的。”
贺宏章听见这个名字,浑身一激灵,好似才想起来自己有个儿子一般,明白了苏什筠的用意,脸上尽是复杂的颜色。
坐在客位的余氏眼神有些涣散。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仿佛都在等,等那个至关重要的人出现。
一刻钟,很快过去了。
“苏什筠,怎么还没来!?你不是耍我们的吧??”余夫人又想作妖。
“再等等。”苏什筠闭目养神,其实内心慌得要死。毕竟是个姑娘,她也怕,怕自己赌错了。到时候,苏府得成多大的笑话。
院内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