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寻到了刘瘸子的小屋,只见大门虚掩,待众人推开了门只听“砰!”一声脆响,循声望去,一雄壮的男子已翻墙而去,墙角遗落了几片微微晃动着的碎瓦片。
言墨来不及多想便跟着跃上墙头,寻着那人背影而去。
安禾则抬腿踹开了房门,只见一老汉已倒在地下,正口吐鲜血,浑身抽搐。
素宁心里一惊,连退了几步,亭山则伸着手将她护在身后。
安禾疾步冲上前探了探刘瘸子的脖颈——心速微弱、尚有余温。
“额……”刘瘸子颤着手抓着安禾的裙角,鼻翼一张一瓮,双唇微颤,喉间艰难地发着丝丝声音。
安禾撑着刘瘸子坐直了,替他顺了顺喉间的残血,急急问道:“你是谁,是谁要害你!
刘瘸子的声音愈发虚无,“我…我是刘老汉…有人…有人要害…害我……”
“是谁!”安禾俯下身子,将耳朵靠近了他的唇,听他细语,“是…yi…yi……”
话没说完,只听“咳咳~”几声喉间发出的沉闷声响,随即便渐松开了她的裙角直直落在地下,口里漫出大量鲜血顺着喉结流到了领口……
安禾滞了片刻,待再探他脉搏时已再无了气息,便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的惊惶,直晃着刘瘸子的肩,声音撕心,“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亭山略略思索了一番,语气笃定,“他说的是'一',咱们进门时见着一人跑了,想必是有一个人来害了他!”
素宁拉着亭山的袖子,面色惶恐,也结巴道:“好…像…说得…是、是一……”
此时言墨独自从屋外进了来,眼底落寞,蹙眉摇了摇头,“跟丢了。”
亭山转身望向言墨,“是几个人?”
言墨道:“瞧着应该是一个人!此人心思缜密,翻了墙便窜进了集市。”
亭山抿了抿嘴更笃定了表情,“那定是没错了!他说的就是'一'!”
素宁也跟着点头。
只安禾盯着刘瘸子的尸体不语,这唯一的线索就这样断了,也不知父兄会如何……
言墨见安禾仍撑着尸体愣在原处,眼底已略略泛红,便往她身旁走了两步准备拉她起身,“你还好吧?”
安禾缩了缩胳膊,将刘瘸子的尸体平放在地下,随手擦了擦泪便又俯下身子,一手掰开了刘瘸子的嘴,一手抽出发间银簪径自插入他的喉里,片刻后取出已呈黑色。
“又是中毒!”亭山忿忿道。
言墨收了手,静静蹲在了安禾身边,安禾顺手将银簪递给了言墨。
又转头掰开了刘瘸子的双唇,细细瞧了他的口齿,再掀开他的衣袖细细瞧了他的胳膊……
语气仍是一常平静,“我不方便看太多,但能瞧见的地方无明显伤痕,死者两侧脸颊发红,脸上还有些许干了的残渍,像是用手捏着脸强行灌药所致。他唇色发黑但口内气味单一,瞧着不像是由活物炼制而成的剧毒,或许是服用了有毒的草药……”
言墨道:“这好办,晚些时候我去查查。”
安禾起了身正准备要回银簪。
言墨却先道:“此物我先带回去,待查出了结果再将还你。”
安禾迟疑了一阵,书家素来家教严,今日同外男出来办案已是逾矩,若是将来因为一支银簪坏了名声,怕是都没法做人了。
再者同这言墨也只是初相识,他是何种心思也是未知,若是个浪子,将来又拿簪子出来生了事端,这书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亭山只当她是舍不得,便笑了笑,“你若是舍不得,明日我亲自送两套去你府上!”
言墨似瞧出了她的顾虑,便道:“书姑娘且宽心,我不会置你于不义的。”
亭山这才反应过来,便又道:“如今众人都在,难道还会有人以此生事不成?”
“……”
氛围骤然尴尬,安禾低眉福了福,“那便有劳言将军了。”
言墨将银簪收了起来,“那先回去罢!”
“那…”素宁一听终于要回去了心里轻松了不少,一低眼又瞧见那尸体心里还是掩不住的慌乱。
便压低了声音怯怯的,“那这里怎么办……”
“回去了就让官府寻仵作验一验罢。”言墨道。
几人出了小屋,街道仍是人群熙攘,无人知晓也无人会在意后街小巷死了个老汉。
此时天色已近暗,素宁拽着亭山的衣角,脚步紧凑,小脸仍是满满惊惧,“我害怕……”
亭山笑道:“了不得了,你竟也会说害怕!”
“……”素宁委屈巴巴地撅了撅嘴,满脸央求,“你送我回去罢,我害怕……”
亭山瞥了安禾两眼,“人家安禾都不怕,你怕什么。”
安禾微颤了颤唇角,声音略微发虚,“你们先回去罢,我一个人可以。”
“你看看人家可比你懂事多了!”亭山点了点素宁的额头,眼底掠过几分嫌弃之意。
“唉!我是姑娘唉!”素宁立马来了精神,两手叉腰嗔道,“我头一次见到死人,害怕不是再平常不过了吗!”
“人家也是姑娘,也不像你这般!”
“你是不是欠!”素宁说着又揪上了亭山的耳朵。
“诶诶诶!还来!撒手!撒手!”
“……”
言墨默默跟在安禾身边,瞧着她面色开始泛红,眼神无力,垂眼更是见着她紧握的右拳正微微发颤,指甲已深深嵌进了肉里……
便转头对亭山说:“亭山,你送百里姑娘回罢,我离书府近些,我送书姑娘回便是了。”
亭山扒拉着素宁的手,“不行啊!这女人,我怕要死她手里!”
素宁更使了些力,笑眯眯望着言墨指了指左手边的街道岔口,“那便有劳言将军拉,我往这边走!”
“疼!疼!”亭山道,“你给我撒开!”
“走吧您嘞!”素宁拉着亭山的耳朵往岔口走去。
“你给我撒开!”
“以后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
“……”两人嬉闹着消失在街角。
安禾静静走着,脑子里不断闪过今日两名死者的惨状,霎时只觉胃里翻江倒海,喉间涌出阵阵腥气,再压抑不住便转身俯在路边干呕起来。
只是整整一日已未进食,喉咙已阵阵生辣、腹部更是抽得生疼却呕不出任何东西。
“你…你怎么样……”言墨吃了一惊,迟疑了一阵才伸手轻拍着她的背。
安禾无力地摆了摆手,感觉背上渗出了层层冷汗。
瞧着她这样心里倒泛起了莫名心疼,便温柔道:“其实…其实你不用忍的……”
安禾捂着胸口咳了一阵,双眉紧蹙,声音微哑,“不忍…又能如何。”
言墨缓了缓手里的动作,“你可以同我说,我护着你便是了。”
此话一出又觉有些冒犯,便又道:“…我的意思是,你担心你父兄,可也要保重自己才好。”
“我知道了。”安禾也不再言其他,只低声应着。
言墨便静静地轻拍着她的背。
“可好些了?”待她似稍缓下了便低声问道,又顺势向她伸了伸手。
安禾轻搭着他的手腕起了身,又稍退了两步微微颔首福了福,“臣女失礼了……”
“快起来。”见她面色煞白,气息微弱,额间更是渗着一层密汗,生怕她又突然晕倒了便上前扶了扶,这一触到她的指尖才发觉竟凉得吓人。
“你…你不会又发热了罢?”言墨略慌了一阵,正准备探探她的额头。
安禾又退了两步,眼神略躲了两番,声音无力,“无妨,回去吃了药便无碍了。”
“…前面有个茶楼,要不去歇一歇。”言墨轻声问道,生怕语气重了会惊着她。
安禾扯了扯身上的衣裙,抬眼间似隔着一层迷雾,轻声道:“不必,府里还有事情要处理,先回罢……”
这一路两人再无交集,言墨只慢步跟在安禾身旁时而看她两眼,不禁心里暗想,瞧着她年纪不大,处事倒是爽利。只是…说来她家世优渥,父兄又尚在,这样的家境,为何又要把自己会活得这样累。
随着她禁步的悦耳声,言墨心里泛着莫名涟漪,第一次见只觉她有趣,这两日见着倒多了几分怜惜。不知觉中,脚步也离她略进了些……
“我到了,将军可要进去吃盏茶。”安禾停下了脚步低声问道。
言墨这才回过神来,抬头望了两眼书府门匾,微笑道:“不了,你身子弱,记着服药。”
安禾也不假客套,福了福身,“将军慢走。”
“进去吧。”言墨微微笑着,目送安禾进了府门才转身回了言府。
夜里。
言墨正在书房里练字,挥笔写下“静心”二字,笔法张扬,苍劲有力,倒也是极好,若是同安禾写的比起来,似又少了几分端庄。
言墨略叹了叹便又将方才写的字置在一旁,那处已堆了一寸高的废纸,大抵是没有写出一幅满意的字,只听他嘴里低声嘀咕:“她那字又是什么缘故?”
说着又抬起手来细细瞧了瞧,“莫非是笔不好?”
“公子。”东风推门走了进来。
“查的怎么样了?”言墨垂着头落下了“心”字的最后一笔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东风呈上了那支银簪,弓着身子回道:“两边是同一种毒物,叫雪山一支嵩。”
言墨轻应了一声,又掏出一条新锦帕将银簪包裹起来收在手中,“那条帕子可处理妥帖了?”
东风回道:“处理妥帖了,按公子吩咐的,我亲自看着烧干净了才回来的。”
“你先下去罢,这两日我不去军营了,你替我盯着些。”
东风拱了拱手便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