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许麦顶着一头炸开的短发迷迷糊糊地起床，洗漱的时候差点没被自己吓到——脸都快肿成猪头了。
半夜喝酒，罪过罪过。
许麦哀念几句，还是只得带个口罩出门了。
上午这会正是上课的时候，许麦上午没课，便想着赶紧把支联的工作安排一下。
还有……周然的事……
许麦坐在图书馆傍边的咖啡店里，想到这里竟有些出了神。
算了算了，那臭小子能有什么事呢?
许麦使劲晃了晃脑袋，似乎想要自己清醒过来。
一件件来吧。
许麦从包里拿出昨天还没来得及看的文件，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许麦总觉得这个文件透着昨天烧烤店的那股子酒味儿。
许麦点了一杯咖啡，把整个文件细细看了一遍。
基本上还是许麦上次拿给傅立叶看的那版，只是医院那边在这基础上做了一些细节的修改，资助对象有新增，另外关于上次实地考察的建议，院方接受了，还给出了人员安排的方案。
医院倒也是上心，不过派人考察这事，许麦是真没想到医院那边会这么快同意。
前往村子的时间大致定在下个月初，只有一周不到的时间了。医院那边派两个人，主要负责摸清村里医疗状况，志联这边两个人，负责走访村子，大概算出村里对旧衣物的需求量。所有工作尽可能一天完成，当天来回，但考虑到村里偏远，且山区交通不便，路上会耽误时间，可能要做好呆一晚的准备。
许麦捋清后那大概信息发给了商姐，商姐只是回复“了解了，你们自己决定”。
自己决定……可是这要两个人……
许麦自己肯定得去，可朱青和吴大超……
许麦眼皮跳得厉害，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好处理，自己又得废些心思同人周旋了。
把信息传达到他们三人的工作群里，问了他们谁到时候有空可以一起去，之后，许麦便退出了消息页面。
不出意外的话，在她发下一个消息之前，那两个人怕是不会吱声。
这边志联的事算马虎弄完，许麦艰难地咂了下嘴打开周然的联系人页面。
许麦端起旁边的咖啡一饮而尽，嘴巴一抹，在手机上狠狠地按下了拨打键。
嘴里浓郁的苦涩味似乎顺着咖啡灌入了许麦的身体，伴着手机“嘟嘟”音，许麦不由得皱起了眉，拳头不知何时起也紧握了起来。
“——喂”
电话接通，对面是熟悉的声音。
“你，你之前说来南京，定好没有？”许麦一只手扣着咖啡杯的把手，语气装得自然不过。
“你就问这个啊，下周日，还有几天呢——”
“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啊？”许麦顿住了手上的动作，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那边周然倒是没有急着回答，支支吾吾了半天。
“这个.....没有啊，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许麦听着周然的语气实在是底气不足得过于明显了，眉毛一皱，只得又得用那副没心没肺的语气套周然的话:“哎呀，你真以为瞒得过我，直说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吧，你发觉了？本来还想到南京给你一个惊喜的。”那边周然的语气听着确实有些失落。
惊喜？
周然要做什么？难道......
许麦呼吸急促了起来，身上似乎也开始发烫，体内似乎燃起了一团火，噼哩哗啦得吐着火舌，和这冬日的寒冷相比，热烈得有些不真实。
“你不会是......”许麦缓缓问出这几个字，拳头紧紧地攥着。
“是啦，我也是有女朋友了。”周然有些神气的说道。
似乎在和许麦炫耀，我比你先脱单。
许麦体内的火灭了，只剩下一堆枯残的灰烬。许麦张开嘴，抑住直冲鼻头的酸意，挤出一个她觉得最灿烂的笑容，还是用那副没心没肺的语气。
“你小子，真有你的。”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硬是被许麦咬着嘴角忍住了。
这一次，心里的火也该灭了。
许麦恍神走到宿舍楼门口，才发现自己的包和文件全都落在在咖啡馆，又只得急匆匆去拿。
到了咖啡馆，拿起文件，许麦撇见文件上印着的出发日期，正好是周然来南京的前一天。
自己竟然已经可笑地期待了这麽久，像个卑微祈祷神迹降临的乞丐，又像个兀自在舞台上兜兜转转自唱自说的小丑，明明早就已经决定了谁也不等了，可如今.......
那就干脆一点吧。
许麦这样想着，立马和傅立叶说明了情况，志联这边就她一个人去，对应的走访工作她会负责，请院方体谅。
村里的走访，她一个人肯定得在村里住一晚才能弄完，，到时候回去，周然也应该早就被刘洋洋领着去逛城了吧。
晚上傅立叶的回复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给了院方的名单。医院那边去的是王冒和叶梦茜。王冒好像是上次和傅立叶吃饭的同事吧......至于叶晓茜......算了算了，不认识也罢，至少有个打过照面的，自己到时候好好做事就行。
许麦照着名单上的联系方式加了两个人好友，打了招呼，王冒倒是很热情，马上给三个人拉了个工作小群。
叶晓倩：@许麦麦麦是上次傅医生办公室里那个帅气的小姐姐吗？
许麦看着屏幕上@自己的消息，有些不好意思，“帅气”许麦也就开开玩笑，认真可不敢说。当下许麦又不好说别的什么，只得承认一番。
叶晓倩：哈哈哈我是上次在傅医生办公室见过的护士，咱两同年呢！
这下好了，两个人勉强都说得上“认识”，人也都还不错，事情还是容易了些。
可是一想到下周三，许麦还是觉得心里很乱。
出发前的周末许麦和村里的王村长坐最后的信息确认，还有一些表格资料的整理要发给傅立叶，在咖啡馆一坐又是半天。
已是傍晚，许麦发完最后一个文档，撑开身子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这才留意到手机里姚木十五分钟前发的消息。
“你有个朋友来找你，我告诉她你在咖啡馆，你还在吧？”
许麦读罢抬头，果然看见路边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
许麦本来想走了的，看见刘洋洋推开门进来，只得合上电脑取下眼镜先坐着。
刘洋洋今天穿了一条酒红色的修身长裙，一头乌黑的卷发披散着，走进来神色平淡，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明显没有上次初见许麦时那么开心。
“喝点什么吗？”许麦仰起头，看着刘洋洋挪开椅子坐下。
“不用了——许麦，”刘洋洋身子微微前倾，脸色有些凝重，“你是不是去问周然了？”
“问什么？”许麦问得随意，眼神转向向一边的服务台，招了招手。
“你好，这边一杯拿铁。”
她当然知道自己问了些什么。
“许麦！”刘洋洋压着声音，语气却透着一股怒气。
“你别装傻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周然就是个傻子，你不要再想着他了。”
“你难受别憋着行不行？”
不知道为什么，许麦听着刘洋洋一串又一串的话，竟然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这些话似乎不是对她说的，而是对另外一个傻子说的。
可那个傻子就是自己，原来刘洋洋也知道，就是自己。
许麦始终低着头，埋着脸上的表情，等刘洋洋说完，才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用“獒哥”的语气和她说：
“不就是交个女朋友嘛，你不会以为我现在还喜欢他吧？”
许麦脸上又是以前那副笑容，眼睛眯成两条弯弯的月牙，咧开嘴，对着刘洋洋一副打趣的样子。
“许麦。”刘洋洋拧起眉毛，念着许麦的名字，语气里满是许麦从未见过的关心和安慰。
毕业之后，许麦以为再也不会有人以朋友的姿态对自己流露关心和担忧了。可如今，这个人竟然还是刘洋洋，真是可笑。
“哎呀，”许麦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准备离开，抬头对着刘洋洋笑着，“真没有。”
“你别操心我了，难得来南京，好好准备陪周然玩一玩。”
“许麦，其实......”刘洋洋跟着许麦走到了门前，话突然被一边的服务员打断。
“小姐您的咖啡。”
“麻烦打包一下给这位小姐吧，”许麦对着服务生朝刘洋洋偏了偏头，又转向刘洋洋：“现在还喜欢喝拿铁吧？”
刘洋洋一愣，反应过来才立马点了点头。
许麦刚准备动前脚开门离开，瞟见刘洋洋也动身准备跟着。
“刘洋洋，”许麦收起脸上真假难分的笑意，盯着刘洋洋的眼睛，表情认真。
“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
许麦看着刘洋洋身后侧边的玻璃反射着自己的模样——一头随意的碎发，一副黑框眼镜，一件工装大衣。
许麦觉得有些好笑。
“是个女生。”
回去的路上许麦又有些后悔，好像不该和刘洋洋说这些。虽然这样直接说明她和周然没关系了，但......
如果是以前那个和许麦无话不谈的刘洋洋，一定不会相信许麦喜欢女生，可是，现在她信吗？
不管信不信，都挺好笑，不是吗？
许麦走在路边，觉得自己又闹了一个笑话。
周五晚上许麦收拾了去村里的换洗衣物——自己怎么着也得在那里赖一晚上了。边收拾着发现三人的微信群里消息竟然几十条了。
许麦就是有个毛病，不喜欢用微信，志联那边的工作虽然一般都是用QQ，但个别微信**流工作还是有些耽误。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许麦赶紧扔下手里的衣服，将消息界面前翻着。
“嗯？”
许麦盯着手机屏幕，傅立叶下午就被王冒邀请进群了？他不是不去吗？是因为一些工作要给大家吩咐吗？这也有点晚啊明天就去了。
许麦只得往下翻着他们三的聊天记录：
叶晓倩：@傅立叶欢迎傅医生！！！
王冒：@傅立叶你小子打声招呼啊
王冒：之前还是许麦送你回去的
王冒：懂点事
叶晓倩：我好像错过了什么...【问号】
傅立叶：大家好
然后傅立叶就再没吱声了，之后都是叶晓倩和王冒打听上次烧烤店的事。
许麦有些汗颜，王冒，好像不知道自己压根就没把傅立叶送到小区吧，那天傅立叶应该自己进房睡了吧，他，应该也不记得怎么回来了的？
许麦越想越心虚，不过这都几天了，工作照样聊，没见傅立叶说什么，估计没啥事。
也是，就他那酒量，估计那晚直接断片了。
许麦草草扫了几眼聊天记录，发现这之后两天也没说啥，于是准备私下问一下王冒，傅立叶去不去。
点开王冒的消息界面，许麦发现下午王冒竟然还给自己撤回消息了。
这是什么情况？
许麦歪着嘴角一副费解的样子，估计也就是发错人了吧，还能怎么样，于是直接无视了那条撤回提醒。
许麦：王医生，傅医生进群是到时候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不久，王冒便回复了。
王冒：应该会一起吧【捂脸】。
应该？许麦觉得有些头疼，觉得自己不如直接去问傅立叶。
但转念一想，这不随便，关自己什么事。
许麦甩甩脑袋，继续整理东西。
晚上，许麦躺在床上，盯着漆黑的床帘顶，她把身子蜷进被子里，用手箍了箍自己的手臂，又掐了掐自己的腰，冬天好像又长胖了。
脸好像也圆了一点。
许麦这样凭感觉测量着自己身体的尺寸，双手也沿着身子缓缓向下。
下颚，脖子，锁骨，胸。
许麦感到身体有些发烫，呼吸也沉重了起来，手上也不再只是简单的测尺寸。
许麦闭着眼，感受着有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或重或轻地游走，指尖一寸寸划过肌肤，也一点点抹去自己的理智。
这双手属于另一个人，另一人想接受自己、拥有自己的人。
那人一只手在许麦的胸前揉搓，另一只手又转到许麦的大腿，沿着大腿根轻柔地向上。
许麦感觉自己浑身轻飘飘的，那人充满情欲与爱意的眼神氤氲成滚烫的水汽，将自己紧紧裹住。
那人有着难有的凌厉严肃的眼神，沁出细的挺拔鼻梁，还有一头利落的寸头。
是周然。
许麦触电般惊醒。那片水汽，那股灼热，那双手的另一个主人，几乎在那一瞬间湮灭在午夜的黑暗里，留给许麦的，只有身上逐渐淡去的余烫，还有脑海中回响起的周然的声音：
我有女朋友了。
许麦整个人僵住，脑子里像黑暗中的混沌一般，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这一次，她似乎是再也忍不住了将头埋进被子里，哭了很久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