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才在城门将闭的时候回到了夏城,卓彧早就在顺安客栈门口等待着。
“你们这游山玩水游得这么久啊。”卓彧懒洋洋摇着扇子,一副风流贵公子的样子,“不愧是焰神,做事这么随性。”
华流焰笑了笑,其实她更喜欢做事都计划好,每一步都按着自己的计划走,这样虽然每每踩点,但是让她很安心。
属于她们的屋子里早已摆好了酒食,几人分别落座,刚拿起筷子,便传来了叩门声。
“谁?”卓彧拉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
身着一袭素色长裙纱衣,外面裹了雪纺短斗篷。三千青丝斜绾在右侧,垂下的部分松松扎束,垂在左胸前,两枚银钗坠了小珍珠轻晃,头帘微微挡住右脸,这使本来就清瘦的脸更显得眉目清秀。
“你是…”卓彧不太敢确定的声音响起。
“余琴?”欧阳锡兰诧异的声音传来。
“欧阳小姐。”余琴微微点头,语气不卑不亢。
是她?
华流焰想起自己在锦绣坊第一次见到欧阳锡兰时的情景——
“怎么?曾经不可一世的琴仙子也沦落到只能在一楼买衣服的境地了?真是世事轮转啊!这么便宜的料子仙子也穿?”
“什么仙子?不过是靠着玉瑶前辈提拔,被赶出来后她什么都不是好不好。”
她又想起来晋级赛的第一天,余琴为佰怡门表演时,那高超的琴技。
她来干什么?
“我此番来,是为了华姑娘。”余琴朝着卓彧抱歉一笑,“我深受华姑娘启发,希望当华姑娘的表演者。”
卓彧耸耸肩,闪开身子让余琴进屋:“焰神不愧是焰神,这样就有人自动上门了。那,请余琴姑娘进来说话。”
“可是彩绘妹妹已经是焰妹妹的表演者了,余琴姑娘似乎来的不大赶趟。”裴喻挑眉。
余琴站在桌旁,闻言垂下眸:“我知。”
她双手交叠在小腹处,姿势优雅谦逊:“彩绘妹妹确是才艺高超,余琴自愧不如,甘愿为彩绘妹妹伴奏。”
欧阳锡兰闻言睁大双眼,不可思议看向余琴。
印象里,余琴从来都是骄傲高贵的,即使是从京城到了纪城,也从来没低过头,清高的让人不舒服。可是如今,她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按照余琴的性格,怎么会为旁人伴奏?尤其是一个经验浅薄的小丫头。
这样的余琴,倒是近了些人间烟火。
“好。”对此,华流焰没有任何意见,她看得出来,余琴似乎也有往事。或许,顺手能帮她解开心结。
……
次日。
“什么嘛,赢了我纯属侥幸,你看,这么多天都不敢露面,就是个哗众取宠的花瓶。”赵北,就是晋级赛第一天华流焰的对手,此时在备战区夸夸其谈。
“可不是嘛赵兄,你才是最厉害的,这两天的表现我们有目共睹。”几个同样赢得了总决赛名额的擂主凑在一起。
赵北还在吹,完全没注意到身边渐渐安静的气氛。
当他突然发现不太对的时候,猛然回头,华流焰与卓彧在他身后正似笑非笑看着他。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今天我挑战他。”沉默中,华流焰面向裁判淡淡开口。
裁判自然没有意见,武斗大会有规定,在结束之前,可以随意挑战今日没有比过武的晋级者,若是胜利,还可以代替其位置。今日的比武还没有开始,华流焰选择挑战赵北自然是符合规矩的。
“彩绘妹妹,今天我们演奏什么?”余琴果真放下了身段,南彩绘与她快速商量好了曲目,再次上台的时候,两人默契的配合引来无数叫好声。
只有欧阳锡兰看着她,眉头更是蹙紧。
余琴,还是那个琴仙子。
她再落魄,也未曾放下琴艺,只是放下了骄矜。
可自己,也还只是那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
望着她们的背影,望着华流焰毫无悬念的胜利,欧阳锡兰好想知道,自己要如何才能追上她们。
……
马车再次行驶在茫茫大路上,这回可热闹,华流焰、南彩绘、卓彧、裴喻、余琴和欧阳锡兰都在,六月将末,风景正好,路上只听见轻快的踏踏马蹄声与不时鸟鸣风声。
“余琴,你可是从景泰城来的?”华流焰问道。
余琴拢拢鬓边碎发,低头凝视着中指末梢与束腕相连的银链首饰,掩下眼底的落寞:“是啊,我自小长在景泰城,去年才到了纪城。”
“你这飘得够远啊。”裴喻咬着糕点,“那你在景泰城有亲人吧?”
余琴默了默,车里气氛突然低迷,欧阳锡兰看其他四个人都是好奇地看过来,微微摇头:“别这样,谁都有难言的往事。”
众人忙了然地点点头,转头看向窗外。
“没事……”良久,余琴却缓缓开口,“我这次主动来找华姑娘,也是因些往事需要华姑娘帮助,自然要相告——你们可知玉瑶仙子?”
“余梓暮前辈?”南彩绘睁大眼。
“玉瑶一曲尽春秋,人间再无风云奏。十八年前鼎鼎大名,到如今依然是个神话,这景泰大陆,有多少人能不知道她?”卓彧也望过来,眼里带了些惊诧,“难道……”
“是。”余琴点点头,“她是我……师傅。”
……
十八年前,风头最盛的艺人要数琴舞双绝的玉瑶仙子余梓暮。
那天是武斗大会的决赛,可她在逍遥楼上弹一曲风云奏,硬是盖过了武斗大会的风头,那一曲,使得多少人热泪盈眶,它书尽悲欢起落,那就是每个人的人生啊。
余梓暮的琴舞,能使过客如痴如醉,极富有感染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尤其那惊鸿一曲,再无琴曲可超越。
可在那之后,余梓暮归隐,再不出山,风云奏也只此一次,再无出世。多少人想复原这一曲,可终归未成,不得技法谱子,更难仿其半分神韵。
多少人想拜入她门下,可她从来大门紧闭,不见世人。
余琴,是余梓暮唯一的弟子。
十八年前,余梓暮收养了余琴。余梓暮一直未婚许,两人如师徒,更似母女,关注艺人圈子的人都知道,余琴是玉瑶仙子的唯一承认的传人。
虽然还未达到当年余梓暮的造诣,但是她的琴技也出类拔萃,十五岁那年首次演出便得到不低的嘉誉,更是在十六岁时夺下艺华之一的位置,被尊称为“琴仙子”。
因为其身份,不少人仰慕她,却畏于余梓暮的声望,不敢与其表白。
可是去年,在一次吟艺会上,一位新入景泰城的富商家公子看上了余琴,仗着是皇商之子,素来张扬惯了,他对余琴展开攻势。不多久,余琴便成功为他的才情倾倒,介于余梓暮对她管教严格,这件事便一直未告诉她。
余梓暮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已然太迟,她尽管一眼就看出了那人的虚情假意,对余琴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可是余琴对其倾心过重,已然收不回来。
“琴儿。”余梓暮将要出门的余琴叫了回来,语重心长,“你对他这般上心,可有想过他能付出多少?”
余琴也正是自信自傲的时期,小时被保护在余梓暮的羽翼之下,年纪轻轻便得了盛名,难免听不进否定:“阿娘,阿晖与我情投意合,哪有什么付出多少?我要什么他都给我啊。”
“谁能什么都给你?”余梓暮嗤笑一声,“琴儿,别太天真。”
余琴只觉得这语气不舒服,微微皱眉:“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钱公子不是你的良配。”余梓暮沉下脸,“为了他,你有多少天没好好练琴了?”
“我已经很厉害了,几天不练也没什么。阿晖说了,让我每天好好休息,即使我不弹琴,他也能养得起我。”余琴也不开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