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天赐似乎瘦了一些，或者是以前那个喜欢穿休闲运动衫的大男孩，把身子塞进三件套西装之后，那股子向外迸发的热情被收敛进去了。
他这次回国，算是休一个短短的假期。恰好他论文的内容又和家里的生意有交集，朴爸爸准备介绍几个客户给他认识，既可以搜集一些数据，也算是开始接触家里的生意。
对朴天赐来说，这一趟回来，除了那些数据，还有一个答案很重要。
曾言言在不上班的时候，会刻意不再穿职业装。这一天她把长发扎成一个松松垮垮的马尾，随意地垂在脑后，套了一件黑色的卫衣，又在外面罩了件薄薄的风衣，斜挎着一个背包就出门了。
等电梯的时候，看见玻璃映出的那个还像是大学生的身影，曾言言对着她做了个鬼脸。哎呀，最近好像吃太胖了，牛仔裤裤腿包得真紧。
两人见面的地点，是以前朴天赐很喜欢去的一家西餐厅。
曾言言轻声地说出那声“嗨”的时候，朴天赐稍稍楞了一下。快2年不见的这个女孩，居然出现在面前的时候，还是当年那个看着有些怯怯的样子，嘴角的笑意都仿佛还保留着一模一样的弧度。他一时有些恍惚。没想到曾言言居然素颜、毫不装扮地来了。现在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活得愈发精致，怎么她反倒更随意了呢？
“礼物收到了吗？”朴天赐站起来，想要帮曾言言把椅子挪开。
“恩，谢谢啊，很漂亮，就是不太有机会戴。”那是朴天赐精心挑选的蒂凡尼的项链，这个款式国内买不到。的确是非常耀眼的一抹闪烁，但是曾言言见客户戴它就显得自己赚很多钱似的，平日和郑骆杰以及于雯娅开会，更加觉得突兀。她还记得自己在BG实习的时候，有一次被同事Karen看见那副四叶草耳钉，眼睛里五彩缤纷的光芒。后来才知道，办公室里的女生自然会互相八卦，有人说她就是个富二代，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因为根本不在乎工作的收入，所以混混而已；有人说她有个大款男朋友或者老公，所以经常收到贵重的首饰包包之类的；也有人说她是个特别虚荣的女孩子，除了BG的工作，还兼职卖东西，就是为了多点钱买名牌……有跟她关系交好的女孩子把这些议论说给她听的时候，曾言言气得要命，可又觉得就这样不戴朴天赐特别为她挑的这副耳钉，更像是心里有鬼。那个时候，一件名牌的首饰本身是令她欣喜的，只不过被议论会让人心里有些不舒服。而如今的曾言言，更多的是想到，自己的身份和收入，还不足以驾驭这根项链。这并不是以她的收入买得起的，那就不该戴在身上。
看到曾言言把那个精致的盒子从包里拿出来，轻轻推到面前，朴天赐脸色微微一变。虽然……但也不必把礼物退还给他吧。
“你不想戴没关系，收下吧，这是祝福。”
一时间，气氛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他们的分手，并不是那种充满仪式感的电影情节。就是一个人离开了中国，不再见面，时差颠倒，各有各忙，所有的一切都让他们的联系渐渐稀疏得像是两个陌生人，不再互相关心，直到需要他人关心的时候，选择了离自己更近的那个。
朴天赐找到新女友的时候，一直以为那时曾言言早就应该身边有了别人照顾了。在他心里，这是个应该有人呵护的女子，因为她这种柔柔弱弱的性子，让人感觉就忍不住想去照顾她。
完全没有想到的是，曾言言居然直到现在还是单身。那一刻他心中涌起一阵愧疚感，似乎自己是先背叛了这份感情一样。或许因为如此，他依然给她寄生日礼物，依然在回来的这段假期里想要好好带她吃一餐饭，心中的疼爱仿佛也没有降温过。某一瞬间他有些分不清是不是对曾言言仍残留着感情，可眼前的曾言言，终于让朴天赐清醒过来。
她默默地点点头，又小心地把盒子装回包里，像是刚才的一切没有发生过，淡淡地说了句，谢谢你的生日祝福。不，那个表情甚至像是她刚刚才拿到这份礼物，而已。
朴天赐有些诧异，曾言言居然没有尴尬，没有脸红。虽说那张熟悉的脸依然闪动着纯粹的笑容，不算让人惊艳，却干净澄澈，柔柔软软的神情，这也是他当年对于诸多美艳娇媚的女子毫无感觉，却独独钟情于曾言言的原因。
他怎么觉得，她变了，是种说不上来的不一样。
对，就连那种淡淡的带点羞怯的笑容，似乎都不同。
服务生端来的前菜餐盘轻轻敲打桌面的声音，似乎终于打破了朴天赐心里起起伏伏的不安，然后它渐渐飘落，终于落到了地上。
“丫头，你现在过得好吗？”
“应该算挺好吧。我升了主管，而且还在做兼职讲师。”
朴天赐突然感到心里空了一块，那一瞬间也终于明白自己似乎有些放不下的，是因为有些接受不了，过往能够依赖他的这个小丫头，竟像是已经能够独立了，虽说，好像还走得有些摇摇晃晃。
“在国内做保险销售，不是特别容易吧？好像进入行业的门槛也不是太高，中专和高中学历的也有不少。”
曾言言点点头，笑着说：“我阿姨不是在美国吗，她问我找工作的情况，我告诉她在ZR，她直接很鄙视地说，我记得你不过是个本科生，还不是顶尖的学校，怎么ZR会收你……”
回忆起这些时间来的工作，曾言言觉得有点像在看别人的故事，还挺有趣。朴天赐渐渐发现了她和自己记忆中的曾言言不一样的地方究竟是什么了。她几乎没变，却有了一个重大的变化——
看起来她居然是享受这份工作的。以前的曾言言，对许多事，都可有可无，一副没什么值得高兴，也不必不开心的样子。她将来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或许从来没想明白过。可如今的曾言言，眼神里多了一份坚定。可能她还不算是长成了一个成熟的女子，但原来一眼能望穿的透明的眸子，虽然仍清澈透明，却深邃了一些。所以她能做出退还礼物的动作，最终又平静地收下了他的祝福吧。
朴天赐心口的空洞，就仿佛是拔掉了一根看不见的刺，一瞬间少了些什么，终究将会全部愈合，而且长得更好。
因为告别的时候，曾言言轻轻地拥抱了他，说道：“谢谢你……那些时候陪着我。加油，再见。”她的马尾辫甩出一个弧度，像是某个句点。朴天赐看着她坐上出租车，看着她对自己挥手，才发现这个记忆中的小丫头，其实已经25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