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都是和银行关系铁得有些不必拘泥礼数，陈艳和金裕对待曾言言，态度可谓是天上地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艳是她第一次去外训时候接触到的部经理，加上电话里对她印象一般，见了面之后又觉得这爽朗的个性颇为有趣，曾言言自己暗自感觉和陈艳有些“不打不相识”的特别情感。而陈艳也挺喜欢曾言言的，照她的说法，这个年轻的老师很有气质，带到银行去一下子觉得其实公司真的很有文化底蕴了。
细算一下，一个月里头，陈艳一共做了7场培训，除了一次是因为曾言言要开会她自己去讲了，剩下6场她都指明要等“曾老师的档期”。
被人尊重的感觉，始终还是非常令人舒心的。而且陈艳其实非常客气，如果时间允许，都会来接曾言言去银行，再送她回家。有时候遇到还有别的安排，都会帮曾言言叫好车，或者反复要求她打车，给她报销车费。到后来更熟一些，就直接塞给她一张五十块或者一百块。曾言言刚开始的时候，认认真真把找零和发票交给陈艳，都会被她嘲笑“果然是老师，做事情好正宗”，后来也就没那么在意陈艳多给了十几或者几十块钱，只不过有意识地会请她喝杯奶茶、咖啡，买个甜品。
曾言言知道，自己其实是有偏心的，当陈艳约自己培训的时候，几乎始终是“有空”，优先答应了她，再推掉别人的安排，或者要求对方改时间。比如这天，金裕又有一场培训来问她，下午四点半行不行，她就内心暗自得意然后一脸遗憾地摇头：“陈艳经理已经约好了。”甚至都没有加一句客套话，比如要不要改个其他时间。
吃完午饭才一点半多，陈艳就进公司了。
“小曾，我们今天早点走哦，行长和我有个竞赛方案要先碰一下，我大概处理一下事情，两点，最晚两点一刻就走，还要去买点东西什么的。”
在车上的时候，陈艳跟她吐槽：“愁死了，今天去的这家行，一个本来业务挺好的理财经理，好几天不出单，行长跟她聊过，她的情绪也不太高。我就想早点出来，给她买个礼物。正好下个礼拜她过生日，就提早点送，看能不能让她高兴点。她没心情，没单子，我也没心情啊。”
曾言言点点头。
到网点的时候，才三点半。陈艳让她先在理财室坐着休息，自己到行长办公室去聊会儿。陈艳说的那个业务很好的理财经理，正在和一个客户说着什么。
他们没有坐进理财经理自己那间玻璃门的办公室，都坐在曾言言旁边的一张沙发上，中间隔着一些距离，表情似乎都有些绷着。可能是因为一开始陈艳和行长走进行长办公室的时候，行长笑着对曾言言说了句“您先坐一会，让她们给你倒咖啡还是茶”，这是一个行长的职业素养，对任何人都很礼貌，却或许令人以为她也是客户吧。所以两人聊的话题，完全没有顾忌曾言言在。
“潘阿姨，你看你也说了觉得买点保险挺好的，我上次和你讲过的产品，是大公司品牌，我们银行精心选的，是市面上最好的产品……”
“小吴，保险我是要买的，但是要再看一下。我们邻居有个小姑娘也是大品牌保险公司的，她给我推了一个差不多的产品，我看看以后再和你说。”
“保险公司的，是业务员对吧？潘阿姨我和你说，业务员很不稳定的，今天还在做，可能过几天就做不下去了，说不定就是为了做你这单业务夸得花好稻好，你到时候连个人都找不到。我们银行一直在的呀，买保险肯定是在银行买放心，你说对吧？”
那个潘阿姨穿着一件暗红色有绣花的唐装，裤子是黑色的，脚上居然是这个年纪不太会穿的高跟鞋。她看起来应该是五十出头，不过按照这个气质和保养得当的状态去猜测，很可能已经快六十了吧。她好像在等什么，有些心不在焉，听完“小吴”刚才那番话，更有些不耐烦了。
似乎发现曾言言无意中看了她一眼，又赶紧把目光转了过去，潘阿姨对她略略微笑了一下。
“小吴，那些黄金还没好吗？”
“你稍微再等一下，要去库里拿。你的车是停在门口还是……”
“对，就在门口，给我个袋子包好就可以了。”
这时，驻点业务员给曾言言倒了一杯咖啡送过来，她一句“谢谢”似乎打破了一下子有些尴尬的氛围。
潘阿姨似乎有些不想和“小吴”说什么，这么不搭理她又显得太下别人面子，于是和曾言言搭讪起来：“你是毛行长的客户吧？她业务有点忙，刚进去一个。”
曾言言没有澄清，微微一笑：“是啊，毛行很忙。”突然间，看到那个“小吴”有些丧气失望的表情，她找了个也许可以继续的话题，“我刚才不小心听到，有点不明白，想请教一下，怎么现在银行也开始卖保险了吗？”
“是啊，因为现在银行的业务非常多元，客户的需求多起来了嘛。所以我们精心挑选了很多保险公司的产品，然后选出来收益和服务都最好的，才能推荐给我们的客户。”小吴大概也以为这是行长的客户，完全没有动过营销她的心思，话说得稍稍收敛了一些，虽然还是有些自卖自夸的意思在，但是攻击性弱了很多。
曾言言点点头：“哦，那就是说，和保险公司合作，给客户选好了，免得客户自己头疼。保险其实有点搞不明白的。”
“就是这个意思。”
“有资料吗，拿给我看看可以吗？”
“您稍微等一会，潘阿姨要提领的黄金到了，我送她到车上，一会帮您拿资料。”
小吴帮潘阿姨把一个看起来像是装着蛋糕的袋子拎着，往外面走去。曾言言目测了一下，那如果都是黄金的话，还挺重的。
没过几分钟，小吴回来了，她对曾言言致谢：“您是我们毛行的朋友吧？刚才我知道您在帮我的。”
曾言言摇摇头：“我是保险公司的讲师，今天晚点不是有个培训吗？”
小吴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我想怎么有客户就这么巧帮我说了几句话。唉，现在保险真的难卖，我好多天，说了好几个客户，都没成。刚才那个潘阿姨，很有钱的，今天她提了2公斤的金条走呢。”
曾言言对这个数字没有敏感度，呆呆地反问了一句：“2公斤？”
“现在金价265吧，2公斤就是2000克，她那个袋子里的东西，就是五十多万啊。”
曾言言瞪大了眼睛。震惊了两三秒，她问道：“这个客户这么有钱，她是不是你想给她推，但是她没同意买保险啊？我刚刚听了个大概。”
“哎呦是这样的，她家住闵行的别墅，邻居有个和她女儿差不多大的，和她好像经常一起种了菜互相给一些，关系挺好。她女儿在国外嘛。我今天才知道，原来那个邻居是卖保险的……你说买得起别墅，干什么去卖保险呢？”说到这里，小吴似乎有些气鼓鼓的。
看来人们对于保险代理人的刻板印象还真是统一，曾言言笑笑。
“我看她好像听你说她邻居不好，有点不太高兴。”
“我急死了，她账面上有大概三四十万放着，其实是适合买点趸交的。可是现在这下，我其实怕她把钱转走。这批黄金提领，其实是之前积存金。唉，留客户真的难啊。”
“换成是我，也会着急的。不过这个阿姨其实看起来挺客气，也没有直接说不买，只是想比较一下，还是有机会的。我是旁观地听着，可能感觉她就是不太喜欢听到你说她邻居不好。我有点理解的。因为以前我自己做业务，有客户告诉我，之前哪家保险公司的人说你们ZR这个不好那个不好，我特别不喜欢他，背后说人家坏话干嘛，查查他们公司，网上也没什么好话啊。”
“老师你做过保险啊，业绩一定很好吧。那你跟我讲讲，这个客户怎么再试试？”
曾言言脸一红：“我也不是特别好的业务……不过银行总归让客户放心的，下次她再来，你试试告诉她，如果想要比较，两个选一个，不如各自配一点，因为你也不知道别人出的什么产品对吧，就说觉得因为这个产品不是你挑的，是分行在市场上选的，肯定是比较优秀的产品才被挑进来，而不是你在自卖自夸，就听起来可能诚恳点。”
“对哦，这样退一步，分行选的，不是业务员自卖自夸！”
曾言言和小吴闲聊了一会，陈艳从行长办公室出来之后，这个话题她自己都忘记了。不曾想，培训结束后的两天，陈艳兴冲冲地来到办公室，手里的一堆投保单没来得及放下，就跑到曾言言面前说：“小曾你太厉害了，到底什么情况，吴老师那天和你聊过之后，说有个搞不定的客户，最后买了20万的趸交，让我一定要谢谢你！”
办公室里所有的人，目光都投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