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姨显然是感伤了的,柳元芷的话使她下泪,甚是艰难的点了头,又在柳元芷的手心一笔一划描绘出字符,字不工整,可柳元芷认得出。
老夫人。
与柳元芷所猜测无二,她抬头与静姨相视,似还有几分疑惑未曾落实,又像是未能彻底信了静姨,待谁都这般生疏猜疑。
又好像与些人不是,至少祈承玄的话她向来是相信的。柳元芷以此安慰自己,至少她还未凉薄到待所有人都猜疑鄙夷,仍有些人使她温软良善。
静姨点点头,她是垂着泪的,不知这些年经了多少苦难。
再落指,她便又划出了生产二字,产字少了一点,应当是她不认得,只能写成如此。
知静姨定是小心谨慎惯了,住在此处仍怕被人听去什么,柳元芷也压低嗓音,如蚊蝇般大小。
“您的意思是老夫人在母亲生产的时候做了手脚?那您的嗓子也.....”
静姨仍点头。
屋内格外静默,两人都沉默。
迫于尴尬,柳元芷也点点头,算作是回应。
“静姨,您别怕,我带了大夫来,应当能瞧的好您的嗓子的。”
柳元芷不敢说的太过决断,梅文舟将医好此疾说地轻松,想来是有九成的把握,可柳元芷只将那句要看病情轻重才好下定论。
若非胸有成竹,柳元芷唯恐让静姨空欢喜一场。
静姨摇头婉拒,指了指自己的嗓间,摆摆手。
虽是心底坚持,可静姨比柳元芷坚持的很。柳元芷长叹口气,若不能医好静姨的嗓子,恐怕她也要执念良久,但又怕是冒犯了。
出了残破的巷子,柳元芷仍有心思惦念,只好是逼着自己分了心。
“梅先生,静姨身子渐差,神识也如三四岁的孩童一般,一时半会许是不愿看病,今日让您白走一趟了。”
梅文舟轻笑,由着和熙的晚霞落于身侧,在霜白缎衣上映出一道昔霞落日图,显得尘世间的巧合曼妙的很。
“自是无妨的。”
还需去药铺接燕儿与青黛一同回府,柳元芷便一路先回仁德堂,正愁地有忧围绕心头,就因仁德堂外的景象更是皱了眉,不由得好奇今日仁德堂门外是搭了哪一出的戏台班子。
仁德堂门外站了晨时的桐老夫妇。
桐老爷指着仁德堂的铺门吵吵嚷嚷,恍若将桐香逃出夫婿家的罪责全部推到了仁德堂的头上。非是怪他那夫婿动手打妻,是怪她那女儿竟知了反抗。
“你若再不出来!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许是骂的累了,桐老爷歇了会,还不忘斥责一声在旁细声呜咽垂泪的桐夫人。
桐夫人瞧着不大有主见,一会抱怨了声桐老板心狠,一会又低头呜咽几声,恐也是在怪责桐香闹出事端。
不多时,药铺门遭人推开,正是桐香,她熬得眼圈通红,想来是这会熬不住了,才开门来见爹娘。见到柳元芷,比唤父母要先唤了一声柳东家。
想来是觉有些对不住柳元芷这几日的收留罢。
“桐姑娘,你与父母相见,我本不该与你说这般难听的话。可你既然依附于我这寒酸药铺小住几日,便也应当是听进去了我前几日奉劝你的话。”
虽是瞧着冷淡了些,可柳元芷的确是劝过桐香不要再回夫婿家中的,若是想回夫婿家,便早早回去,莫要在铺上住着一日。想来桐香是听了进去的。
“你若想与父母回去,我定不会拦着你,只是你愿做夫家的努力挨打做奴婢,那是你的事,下次便不要逃出夫家,给旁人添麻烦了。”
若再让柳元芷忍受夫家为难,她定是万万不愿的。
她想替桐香出头,若她想,便也只需扯出一句柳丞相长女的身份。
可有些事总归要自己想的清楚,饶是她前世有燕儿为她将浮华的表面剥地清清楚楚,她也未能有过一时狠厉脱离赵家。
最怕身在山中瞧的不清。
桐老爷忽觉柳元芷说话尖酸刻薄,又只能听得出柳元芷在劝阻桐香归家,他哪是忍得住的。
他的女儿,怎能不回家?又怎能在外丢了他的颜面?
“你这小丫头,怎么竟说这般的浑话!”
桐夫人也抹了软弱的眼泪,附和桐老爷所言。
“是了,小姑娘,你未做过母亲,又怎会懂妾身与老爷的难处?待你做了母亲,也就懂了其中的困苦了!”
柳元芷恬淡一笑,她面容不改,竟也让人挑不出什么不妥当之处。久了,桐夫人便哑口无言,小声嘟囔几句桐香这般总归是不孝顺的。
“我不过是一介外人,又不想管你们自家人的事,桐姑娘便自行做决定罢,是继续回夫家作挨打的奴婢还是如何,你自己选择便是。”
仍是坦然一笑,柳元芷便不顾梅文舟劝阻,与人一同进了铺子,大力合上了门,还不忘上好银锁。
“早了断也好,省得扰人清梦。”
柳元芷甚是决绝,可也不忘嘱托燕儿在门边盯着动静儿,适时唤她。
桐香为难,若她心中坚定,便不会开门见上所惦念的父母一面。
许是觉察出了桐香的动摇,桐老爷再放狠话,要与之断绝父女关系。
“你若是不肯回王家去,就别再认我这个父亲!从今往后,桐家与你一刀两断!纵然是你娘,你也别想再见到一面!”
桐香似是垮了心神,珠玉大的眼睛睁得发怔,一滴眼珠就从眼角滚落红尘。
她将理智寄托于桐夫人的身上,难以相信的眼光落在桐夫人身上,仿佛在声声质问桐老爷所言是真是假,盼着桐夫人劝桐老爷声,许是她就软了心肠,心甘情愿去继续过挨打的日子。
却见桐夫人点点头。
“爹爹可是不顾香儿生死,仍然要将女儿送回王家去?”
自欺欺人便是这模样,刚刚那一谎言未能骗得住自己,桐香自然是忙着再编织出另一个谎言,以安抚自己破乱的心神,强装出镇定来。
“你知不知道你这般做,让全家人替你蒙羞!”
这骗局仍是破碎了的,未能瞒得住桐香。
燕儿将门支开一条小缝子,因刚才合上门,屋外的种种她听不清楚。听柳元芷道了一声这桐老爷与柳丞相极为相似,便担忧这桐老爷也是心急便要动手打人的主。
不知刚是错过了什么,燕儿心里痒痒,便将门敞的更大些,正瞧见回过身的桐香。
“嗳,姑娘,桐姑娘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