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就是这个毒。”
李太医谨慎拂袖，将浸染卵石色浊血的银针往白布轻抹，浊血拭去后的银针仍显紫黑色，像是沁上去的色儿。
夜色转凉，朔风凄迷。
李太医斜了一眼，燕儿不吭声，只沉着气儿点一点头，回过神去将未拢严的桃木窗棂合的严严实实，不再透进来半点的风。
“早些时毒性甚微，若今日柳小姐未曾再沾此毒，应当还能将毒性压下，这毒是如何染上的？”
一时竟无人应答。
祈承玄更是默不吭声，他被安阳公主劝着在公主府等回好信儿，瞧见的却是安阳公主满面愁容而会，柳元芷更是遭人合着眼搀着进来的。
才刚眼睛半眯半睁地坐了不多时，柳元芷就咳出一滩浊血，整一下午，再未醒过。祈承玄也伴着担忧，未曾开过口。
“是老夫人。”
青黛嘴唇微抿，唇心似是咬出了一道血痕，可见起焦灼。
“奴婢瞧见老夫人回府时偏将随身的绣帕凑到姑娘嘴边儿，就是那会姑娘开始咳这泛黑的血，怪，怪吓人的。奴婢一时胆颤，老夫人瞧着又是真疼姑娘的，故未敢妄自揣测老夫人......”
似是欲言又止，青黛又犯为难地：“可此事不说，奴婢心里总觉是不踏实。”
安阳公主瞪直了眼，她自认未曾疏忽任一处，竟还败在了这一手。
“原来潜心问道不过是一笑话，倒亏了本公主还当十余年不见，柳丞相该有变化。未曾想还是这般薄情寡义，连己出的子女都能放任不管，呵，还真是未曾有所长进。”
柳元芷于丞相府咳血之景历历在目，柳丞相不仅是放任不管，反倒信了那牛鼻子老道的话，任由柳元芷请去别院居住。
“虎毒尚还不肯食幼子。”
李太医颇为无奈的摇摇头，态度亦是鄙夷。
“李太医能否医治？可还需要什么药材？”
安阳公主回过神自己气得昏头，竟忘了孰轻孰重，这会儿似是有些急迫，忙抓紧李太医的话尾追问。
李太医十分自信的点了头，用右手掐出一个七，仿佛有十成的把握。
“七日。”
话未完，李太医顿了顿嗓子，面色凝重地看向祈承玄：“只是有些事恐要为难了祈公子，让老夫有些于心不忍。”
“您要什么，开口就是了。”
听李太医说的甚有把握，祈承玄心里也算有了些底气，若李太医有把握，那就定是有把握。
他仍信悠悠苍天不该薄于柳元芷，倘若真是如此，也该留下几十年光景，任他为柳元芷一一补回来。
李太医眉目轻挑，像是在打趣祈承玄的意思。
“老夫要你心头血你也给？”
祈承玄稍一愣，却反应的极快：“自然是要给的。”
李太医兀然大笑两声，使人琢磨不清其中复杂的意味，竟让祈承玄犹豫起李太医刚刚所言虚实。
“若以祈公子双眼为引，祈公子也舍得给老夫？”
祈承玄点头，答的干脆：“给。”
话及如此，祈承玄更多的就是陪李太医说笑了。若真需他以血为引，他定不会说个不字，可这会儿李太医说的多了，就好像他祈承玄浑身都是宝，哪都用得上似的。
“你下得去手，老夫还下不去手呢！这挖人眼珠子喝人血的事，那可都是疯子才做得出来唬人的，专是招摇撞骗。”
李太医颇有些一惊一乍的模样，倒将气氛缓和的恰当刚好，让人心里又几分念想，知此事不是只有万般的沉重的。
“老夫什么也不要，七日后，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皆是命数，全看柳小姐有没有那个命数，到时若无力回天，也只作是命数。”
“她有。”
祈承玄仍是干脆，竟还带着几分自信。斜视一眼榻上昏睡的柳元芷，扭作怅然状的眉目看得出柳元芷因毒侵骨髓而受到了千万般的折磨，却仍咬了嘴唇去强撑，祈承玄更是信极了柳元芷。
她本该如此。
本该长命百岁，长乐无忧。
哪怕要他亲手送上。
虽是如此说，可整整七日，日日皆是煎熬，皆是炼狱。
京中下了第二场雪、第三场雪。
次次都是鹅毛般的大雪，落在肩胛之上，还能瞧见完完整整的雪粒，剔透澄澈。
大雪盖了京城，似是整座京城都披了一件严严实实的白毛狐裘，而城里的人透不过气来，也吵闹。唯独公主府安静，个个生怕打破了片刻的宁静似的。
府上的丫鬟们走起路来不敢走大步，稍不留神踩到了簌簌的雪上，便要心惊胆战的赶忙四处留意，有没有惊了哪一处。
“咳、咳。”
安阳公主掩面咳了两声，却仍感觉眼前搭着一簇白雪的含苞朱砂梅抖了抖，惊落一身白茫茫。眼见梅花都打起了骨朵，这也不过才二三日的事儿。
清晨的朔风更是凄紧，可昨夜覆过一场雪，今日清晨的天最干净，连凄紧的风也显得有几分喜人了。
惹得初荷担忧，怪责起安阳公主，却又将时刻搭在腕上的鹿裘斗篷搭在安阳公主肩头，声声劝告。
“今日不比昨日，公主殿下体寒，还是少在院中坐着好的些，世子殿下也将醒了，一会准是要缠着找您的。梅花也瞧过了，仍是未开的，却比昨日红润了些，奴婢都记着，帮您留意着。”
见安阳公主默不吭声，定是夹了心思的，初荷又笑着道起：“昨日燕儿那丫头还与奴婢嘟囔祈公子照顾的关切，若不是还未她留了帮柳姑娘梳洗的活，她就要将贴身丫鬟这位置让给祈公子做了。”
安阳公主听了似应付般一笑，心里仍是有担子。
“这丫头倒还真敢说。”
寂清了片刻，初荷一时不知该如何接下话茬，索性另起一句。
“您仍担忧。”
安阳公主长舒一口气，却刚好被凉风呛入肺腑，疼得如将心肺撕裂。
“这毒是从本公主手中传了出去的，本公主才能如何不去担忧。这罪.....岂是本公主一两句怨悔就能抹了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