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又轻视地斜了梅南歌一眼,不由得窃笑一阵,看看热闹。
本就对梅南歌瞧不上眼,而后又出了宫宴的琐事,燕儿自然更是对梅南歌添了厌烦,且是毫无掩饰的,堂堂正正的将自己的轻蔑摆到了明面上。
“燕儿。”
柳元芷一本正经的嗔怪声燕儿,却又强抑制着自己的笑意。
“要叫梅夫人。”
怪就要怪燕儿举这例子未免有些太过恰当了,临近新年,卖猪羊肉的铺面就不免要挂出一些用绳子捆作一节又一节的腌肉。
若说梅南歌身型似猪,自然是不恰当的,着了寻常衣裙,也能算得上是风情十足。至多不过是体态颇为丰腴,要多上二三两肉。
偏偏她不顾面子也要争来的衣裳,是依照桐香的身型裁出来的。
桐香偏瘦弱,是劳累出来的身型,若仔细去瞧,还能瞧出些骨相来,故而穿这衣裳刚好。
如今梅南歌硬是穿上了,当真如巷头的吊猪肉一般,被绫罗布捆的一节又一节,连胳膊都抬不得。
梅南歌仍沉浸在仅属于自己的幻梦中。
她瞧不见被绫罗布勒的红胀的胳膊,亦瞧不见被木夹夹起的撕裂布口,连如痴如醉的自己,都是看不见的。
“好不好看?”
梅南歌提起裙角轻轻转起一圈,翩跹的舞姿颇有在太后寿宴献舞之时的倾城风情。
恍然间,竟让柳元芷生了隔世之感。若梅南歌不是抱着莫名而来的敌意,她本不该是过着这般的日子。
柳元芷无奈的摇了摇头,可尘世的事又如何能分晓呢。
风萧萧地,柳元芷抽出被焐热的双手,反过来替祈承玄小心翼翼地捂起手来,既然是有着人情味儿的人,她又何必执着于去了断情念。
值不当。
白衣公子面容有些窘迫,更有些鄙夷,斜着目光去逃避着梅南歌所投过来的炽热视线,磕磕巴巴了许久,又说不清楚。
“好看,挺好看的,歌儿穿什么都好看。只是这颜色不太衬你,要不,要不在换换别的衣裳?这件......这件太淡了的,娘瞧了也未必会喜欢。”
白衣公子尽可能的将话变得婉转,偏偏嘴笨了些,又对梅南歌的性子有些忌惮,将话说的一塌糊涂,惹得梅南歌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质疑的望回去。
祈承玄抽出温热的手,他好像是闲不下来的。
又去替柳元芷将垂下的发髻编成玲珑有致的细小发鞭,祈承玄手又巧的很,将复杂的发辫编得极为好看,竟让柳元芷有些忘了身后还有一出闹剧,专心的瞧着祈承玄的手法。
“门旁就是铜镜。”
祈承玄冷不丁的开了口。
梅南歌每听了祈承玄呛人的话,都要憋得自己脸色铁青才肯罢了。她听不进白衣公子那一句“不太衬你”,便赌着气走到明晃晃的铜镜前,照了又照。
顿时有些迟疑了,梅南歌难以置信的想要抬起肩肘以遮掩被勒成一条又一条的手腕,却发现肩膀更是被勒的隐隐作痛。
梅南歌满面愕然,错愕的看着镜中与心中截然不同的自己——若在梅府,这就该是一面破碎的镜子。
又是一声布料遭撕碎的声音,如撕碎了梅南歌自傲的为自己编织出的美梦,响彻四周。
许是有朔风刮过,钻进了梅南歌的脖颈,又刮过破损布料下露出的肩膀。
“这位夫人瞧着好了就早些付了银钱罢,若在耽搁下去,恐是要关门了。”
祈承玄又漫不经心地开口,连头都未抬起,的确是未将梅南歌的喧闹放在心上。
他本是想说这等的太久,这衣裳便要裂的无一处是好的了。可转念一想,又要担忧柳元芷多想,觉他终日总在瞧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可他连头都未曾抬过,岂不是冤枉的很。
梅南歌逞强笑笑,笑容中竟有一丝妖冶的媚气。
“好,自然好。”
连声音都在打着颤儿,柳元芷隐隐能觉得出梅南歌因何逞强,便也只是惋惜的叹气一声起身,自如的打开收银两的屉子。
“桐掌柜,这条衣裙是几两银?”
桐香骤然头疼,这才怎一会的时候,就见了这么场闹剧。她黯然的低着头,半晌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思绪一过。
“五两银。”
柳元芷佯作有所思的模样点了头,等梅南歌表态。
“区区五两。”
梅南歌仍要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十分挑衅的瞪向柳元芷——她怎能输呢?自然不能输了这一时半会的势气。
身侧的白衣公子脸色已然差到了极点,一心唯独盼着早将此事了结,便主动向柳元芷赔着不是,又要自掏腰包为梅南歌买账。
“柳老板,内人着实是喜欢这衣裳,若有不得当的地方,您切莫见怪,这银子在下付了。”
白衣公子彬彬有礼的模样,反倒让梅南歌瞧了不顺心,一把抢过白衣公子刚要递过去的碎银,咄咄质问:“你又觉我不是了?我又有何处对不起了你的?”
柳元芷本是要接过那五两银的,结果梅南歌硬是半道将碎银抢了过去,伸出去的手一时间衬得十分尴尬。
白衣公子无奈,只好向柳元芷赔了一个笑脸,见人低眸点了头,才回过身安抚身侧的梅南歌。
“歌儿,你别这般......”
梅南歌的眼角有一腔的委屈夹杂着,伴着绸线绷断的声音,是她一寸寸被撕裂的自尊。白衣公子叹了口气,刚要过来拭泪,就被梅南歌用力的将手打了回去。
“歌儿!”
白衣公子似恳求般的唤了梅南歌一声,却将她嘴角轻勾起,又攥了一把细碎的银粒子,约是有几十两。
“柳元芷,这钱我给你!”
梅南歌撂了句狠绝话,将一把细碎的银子朝柳元芷掷去,便转身要走。
她为何要在乎这银子砸到柳元芷身上疼不疼?单是想见柳元芷为这一把银子俯身一粒一粒捡起的模样,就足以使她得到一丝微不足道的满足了。
“事还未了断便要走?也不知是哪来的这个规矩。二位留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