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行又将冰窟窿三两下敲地更大了一圈,冻得严严实实的渔船不由得一荡,长行险些是要站不稳,也掉进冰窟窿里去。
长舒了一口气,长行才刚刚缓过这一阵后怕来。
眼见是眼前事办好了,长行才回过身去,又蹲在船檐边上,这次却是瞧满面恐怖在甲板挣扎的梅南歌,露出笑意。
“梅夫人,您是该死的。”
梅南歌被粗糙的麻绳捆的严严实实,仍能腾出些精力,边在甲板之上挣扎,边扭着脖子连连摇头。粗绳捆得她四肢生疼,又有凄冽的寒风割着一道又一道勒出的伤痕。
有泪痕留下,梅南歌被泪水打湿的脸颊正如被霜刃一刀又一刀的割着。她还未活够呢。
“您倒比那位阮姑娘还凄惨,阮姑娘还有一两个人寻,您这不见几天了?也没人想见您活着回去,实在是凄惨的很啊。”
长行话中无一不是轻视与嘲讽,梅南歌听不得这些话,她是在所有人的娇纵中长大的,她的骄傲,同样也代表了梅家的骄傲。
只能听见簌簌的风声。
长行倦了,便玩心又起,蔑视的扯出梅南歌口中塞着的粗布。
她缺了几颗牙,满口鲜血。
梅南歌又向甲板啐了一口,是染着血沫的门牙,她这会儿才知了害怕了,像被五花大绑的大蟒,费尽了全身力气才撑着身子跪在长兴身前。
“是柳元芷让你来的?”
她祈求着生路,却仍难以折了自己的自衿,当真去叩首相求。
“与夫人并无干系。”
长行慵懒的站起了身,似在宣告梅南歌的末路。
“夫人?哼!”
梅南歌冷哼一声,又啐了口,仍是夹着丝血沫的,正如她布满血丝的眼珠。
长行的心思却倒并非如表现一般绝情,可仍从船舱中抱出了七八十斤的巨石,拿船舱中余下的一截粗绳捆起,又将另一端系在梅南歌的脚腕处。
“阮姑娘是不该死的,可我又不忍看她孤苦伶仃的。”
梅南歌的心中升起恐惧,可巨石赘的她动弹不得,单是瞪大了眼睛,满面惶恐的盯着长行,原还有几句讨饶的话,可这会儿逼到了极致,她半句都说不出口。
“既然如此,您就下去陪她吧。”
长行仍是笑着的,虽说是出了些差池,可至少此事也算办的干净利落,未让柳元芷知晓。他美滋滋的提起捆着梅南歌的粗绳,直直将人坠到冰窟之中。
又是噗通一声,梅南歌便只余下了这一声空荡荡的落水声,却仍是被岸上烟火声盖过。长行便索性坐在房檐之上,隔岸相望漫天璀璨。
点燃一支烟火棒。
遥望岸上的烟花。
欢愉的日子总是极快,便如指尖抹了香油一般,抓也抓不住,悄然溜去,柳元芷尚未适应短暂的日子,就已经到了初五,正月初五。
见不到祈承玄的日子,是从初三就已经开始了的。
先要整顿军中,又要点算粮草,总要耽搁上几日。
柳元芷独独适应了睡到太阳足够晒向脸庞的日子,今日这才刚出了日头,柳元芷便已起了身,靠在塌边,散着眼中的困意。
“燕儿,几时了?”
燕儿还在理着刚刚从晾衣绳上摘下的几件缎衣,她起的早,这会儿就已将该做的事收拾妥当了。
“才刚刚过寅时,姑娘要不要再睡一会?总归是来得及的。”
柳元芷逞着强,她的眼几近要睁不开了,仍是倔强的摇了摇头,逼迫自己快些清醒起来。与祈承玄相处的俞久,就愈像只慵懒的猫儿。
“我这便起。”
话虽如此,柳元芷仍是向被中缩了缩。今日分外的冷,寒意是浸入了骨子里的。
燕儿笑吟吟地应着,柳元芷真是越来像曾经的性子了,燕儿也不知柳元芷曾经算是哪般的性子,可她知道柳元芷那会儿是十分开心的。
她只想让柳元芷开心、恣意,洒脱。枷锁是困不住柳元芷的。
能再有这种照顾柳元芷的感受,燕儿开心的不得了。虽是替柳元芷将今日要穿的衣裙都准备了出来,然而却不打扰,又去打扫起了院子。
收了扫把再回来瞧,柳元芷果然又倚靠在榻边睡下了,怀里还拥着一团被角。
燕儿笑笑,从灶房取了早上的吃食回来,方才柔声唤柳元芷起床。柳元芷这才清醒,也不知过了几时,忙要起身更换衣裳。
“姑娘别急,来得及。”
柳元芷也这般劝着自己,可仍是心急的很,吃过了几口甜粥,便换好衣裳快步向公主府外去。这时方知,的确是来得及,可她仍是最迟的一个。
“这般心急,是知舍不得了?”
安阳公主拿柳元芷打趣儿,便也难怪柳元芷心中不舍,连小世子都泪眼汪汪的缩在安阳公主怀里,半句话都说不出,如鲠在喉。
祈承玄重任在身离京并非是一次两次,可添了领兵出征几字,便增了些严峻的感触。
战争总是沉重。
“是我舍不得。”
柳元芷这会更是接不上话了,祈承玄与安阳公主两人仿佛早前对过词儿了一般,十分默契。
“确是舍不得,可仍要祝愿祈公子凯旋。”
这会儿是分别的时候,难免有伤愁涌上了心头。
“元芷要哭了喔。”
本以为悲伤的情绪被掩饰的干干净净,柳元芷佯装这沉着,却被始终默不吭声的小世子拆了台,不明所以的眼巴巴看着她。
“没有哦。”
未点破还好,这会儿遭人点破,柳元芷只好将涌上心头的悲伤再咽回肚子里,与小世子说笑,不去看祈承玄的神色。
不敢看。
“元芷。”
柳元芷怀着心事回过头去,仍不敢抬眼,怕自己仍是会哭的性子,殊不知自己的眼圈已经泛了红,只差眼泪没有滑落眼眶。
祈承玄却兀然宠溺地笑起,仍是这副逞强的性子。他牵起柳元芷尚在闪躲的手,算作是将自己的勇气交到人的手上。
逞强便逞强罢,他仍是柳元芷独一的软肋,割舍不得。
“别怕。等我回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