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是打不起兴致，自然不会专门去劝姑娘宽心，她自己都还未彻彻底底的放下心，又如何去劝姑娘？”
青黛若有所思的想着，燕儿所言似还真有些道理，虽说燕儿平时总是叽叽喳喳安分不下的模样，可如今一瞧，她脑子也十分灵光。
“那你是说？”
燕儿对自己所想甚有自信，在脑海中渐渐浮现的计谋脱口而出：“为何不让姑娘去见公主殿下？姑娘是心善的，若知道了公主殿下这几日也茶饭不思，定会主动去关切。这一来二去的，两人不就将自己心里不开心的都说了出去了？”
“如今也就你们两个终日里算计夫人了。”
长行不知刚是躲了哪，将两人的计谋听的真真切切，这话里好像还夹了什么别的意思。以往见到长行，他都是神出鬼没的来去，大步向院里走，倒是十分罕见的。
“我们哪有算计姑娘？”
燕儿反驳的最快，反驳不假，可燕儿在心里也认同了长行所言——她在算计柳元芷。否则又为何心虚？
她愧红了脸，半天才回过味来，反过来质问：“谁允许你叫夫人了？姑娘还没过门呢！”
“想叫便叫。”
长行根本不与燕儿讲道理，他并不是擅长将道理的人，索性不讲道理，也不按规矩行事。他不大正经的左右打量了三两眼燕儿与青黛换上的新衣裳，是那件鹅黄色的袄子。
“换新衣裳了？”
燕儿方才觉当初又一次看错了人，她还以为长行是什么忠厚老实的护卫，连与柳元芷说话都夹着几分胆怯，竟也是个嘴不闲着的人。
“是，是新衣裳。”
青黛和和气气的答复，她倒与长行没说过几句话，搭不上几句，单能一问一答般的问什么答什么。
“你不守着姑娘？四处瞎逛什么。”
似在报复长行噎了她一嘴，燕儿的语气中瞧不出一丝和善，仿佛在与宿敌相互质问一般，可又说不清道不明的，让人觉得她在与长行说笑什么。
“你倒问问这公主府上下有没有敢拦着我四处逛的？”
长行所言不假，公主府上下皆知他是跟在祈承玄身旁的护卫，不受公主府上下管制，便也算得上是畅行无阻。
可也笑嘻嘻地答复燕儿夹着气的玩闹话。
“自然是夫人的命令，我才过来瞧瞧你们两个整日里魂不守舍的是在折腾些什么幺蛾子。今日一瞧，也不是多大的蛾子？”
燕儿白了他一眼，拉着不知所措的青黛就要出了院子，再不理长行，却又拿余光斜着长行的反应——她好不容易才想出这么一个法子，要是长行将事透给了柳元芷该怎么办？
长行自然发现了燕儿担忧的视线，故作未曾发现，丢下一句：“放心，我不说。”
“小心点。”
燕儿总要提醒青黛进出的脚步声，可踩在绵绵的雪地中，难免要踩出些沙沙的声响。正午都已过了，她们还要担忧吵醒了柳元芷。
一旦被噩梦缠上，就不是一日两日能忘怀的。
柳元芷的脸色极其难看，额头布满了渗出的冷汗，连衣襟间，都被汗水浸湿。她在床上搏命般的挣扎，接二连三扑空的感受，熟悉又落寞。
“我去去就回。”
四下是漫无边际的一片黑夜，可在柳元芷眼中，祈承玄仿佛是破晓的日光。她浑浑噩噩地，仿佛醉了酒一般，头疼，糊涂。
待柳元芷反应过来时，只能瞧见。
柳元芷兀然从床榻间惊醒，急促的喘着气，还未能从接连几日的噩梦中逃出，将刚刚蹑手蹑脚踩到门外的青黛与燕儿吓得站了住。
都这般仔细了还不成？
相较之下，今日的噩梦更加单薄，却更沉重。
柳元芷就好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又压迫住了心肠，连眼睛与耳侧都被人捂得严严实实，仿佛割断了与尘世的一切牵扯。
越是撕扯，越是折磨。
噩梦的裂痕拼织在了一起，为柳元芷的心神布上层层阴霾，却又激起千层波浪，难以自抑。
她梦到的不是祈承玄。
堆满尸体的疆场、接连战败的战役、九死一生的拼搏。乃至是空荡荡的一纸惨白噩耗，不是祈承玄，皆不是他。
柳元芷的记忆被噩梦亲自填满，这根本不是一场轻描淡写的战役，而是她险些舍了命才能战出来的胜利。
她仍能回忆起战场上扑面而来的腐烂味，能记起被辽人高悬于城墙之上挑衅的知交副将，就连其他几员副将的境遇，柳元芷都记得清清楚楚。
非是凯旋，而是险胜。
最历历在目的是一女子沾满了灰尘与炮土的清秀面庞，还有那双沾满泥泞血污的手，硬生生将她从战友堆中扒了出来。
见柳元芷尚能睁眼，那女子反倒面露失望，又去扒了另一堆余烬。或许柳元芷的眉眼很像一个人，亦或是嘴角。
时运眷顾，她捡回一条命，率残军与京中后调来兵队趁辽人庆胜夺了先机，将辽人逼退数百里。
可如今事情似乎与当初不一样了，命数再改写，柳元芷亦不好揣测此一战的结局。当年尚且是险胜，若此次.....
柳元芷愈发感到凄惶，已是不敢再胡思乱想下去了。她从未曾想过会有一日因收不到祈承玄的回信而被击溃了心神。
可每一纸平淡的回信都在代表着平安的消息。
“姑娘，您可还好？”
燕儿战战兢兢地探了头，柳元芷的脸色已经惨白到了会让她害怕的颜色，连半点鲜血流通的颜色都看不到，仿佛柳元芷体内的寸寸热血与公主府中的气氛一起凝固了起来。
她着实有些害怕此事若再不打断柳元芷的思绪，又要发生什么难以应对的事。
柳元芷的余毒散凊也不过才一月多的时日，若再生病，身子未必能受得住。
“姑娘？”
燕儿接连唤了好几声，柳元芷都像被梦魇住了一般，听不进，又不吭声。猜是自己声音太轻，燕儿便壮着胆子大声唤了句。
“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