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姨，路上仔细。”
天才刚亮，宋氏就已经收拾好了行囊，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不过余下了几件打着补丁的衣裳，还有一小块玉坠。她这一夜未合眼，三两下就收拾过了。
除了两个撑不住的孩子，几人都是格外默契的一夜未曾合眼。
院子里的几个不知合没合眼，这会当是合上了。
宋氏昨夜冷不丁的说了句要到关外投靠本家，吴姐便驾着马车与柳元芷一路送着宋氏一家子出了关里，这会才停了下来。
许是地势险峻，倒未曾受战火波及，仍是一片漫天黄沙吞走石，步履维艰难行路。
“你们也仔细着，关外就更不比关里了，听闻时常有辽人斥候出没，千万避着些，最好是白日里赶路为上。这位姑娘...瞧我这，如今还不知你叫什么呢，骑马劳累，姑娘到了前面便歇歇脚吧。”
前面便到了安国所守城池，又有祈承玄所率军队坐阵，本就是柳元芷心中所往。
“宋姨，我姓柳。”
柳元芷笑着，又趁人不留神，往宋明与杨思的小荷包里各塞了一块小银锭。
“柳姑娘，柳姑娘。”
宋氏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这一声“柳姑娘”，心里却清楚日后大抵没什么机会去确认这一声柳姑娘叫的对不对了。
“柳姑娘，吴姑娘。你们，你们都是人极好的，心又好，日后必然会平平安安的。”
这几句话，又让宋氏落下眼泪来，似离别不舍，又似有话未尽。
“吴姑娘，柳姑娘，按说这话我是不当说的，说了便显得我有些不近人情，不是个东西，可日后的路还远着.....”
吴姐噗嗤一声笑出来，她是未曾瞧见过宋氏与她说话还这般扭捏的样子，也不觉得该有什么抹不开面子的事。
“您就说吧，是缺了行路的银两，还是害怕赶不到您的本家去？若是缺了银两，我便替您拿了，若是害怕，我便护送您到那边去再回。”
柳元芷也附和一两声，上路的盘缠，她自可帮忙添置些。虽说此次远行也未曾揣上太多的银两，然手上的玉镯变卖了也总归能卖上个不错的价格。
宋氏竟是将站不大稳的杨思推了出来，从脸红到了耳根子。
“我领着明哥儿道远，自有许多的不便利，大丫儿腿脚不好，她行不了远道。就劳吴姑娘还是柳姑娘的费费心，找一处人家收养大丫儿。我这有银两，还有个坠子。”
说着，宋氏便去荷包里掏出几粒碎银子，还有一小块玉坠，硬要塞到就近的柳元芷手里。
“有了这些钱，应当就有人愿意收养大丫儿了，总不至于，总不至于受了欺负呀......”
杨思不哭也不闹，抱住了吴姐的腿边，笑吟吟地：“姨姨别怕，我好乖好乖的。”
宋氏一串的眼珠更是止不住了，她恨不得杨思与宋明一样顽劣，在地上打滚哭闹向她讨些什么，怎么偏偏就，偏偏就这么懂事呢.....
她跪在地上将杨思抱在怀里，不让杨思看见她断了线的泪痕。
“大丫，是姨姨对不起你，姨姨以后一定还去看你，一定。”
哪还有什么以后？
杨思笑得连一对小虎牙都露了出来，奶声奶气的答应：“嗯！说好了！”
“思思，你想跟吴姨走呀，还是跟这个姐姐走呀？”
吴姐哄着眨巴眼不知所以的杨思，又一指边上伫立的柳元芷，虽说杨思跟柳元芷上路定要给人添了麻烦，可吴姐有自信杨思该要选她的。
杨思不吭声，左看看柳元芷，右看看吴姐，最终下了定夺——她扯了扯柳元芷垂下的衣袖。
“哄孩子的话，柳姑娘大可不去当真。”
事到身边，吴姐便开始担忧起杨思给柳元芷添麻烦了。虽说柳元芷不是去探亲的，可柳元芷瞧着也不过就十来岁，带着一个半大的孩子，难免添些麻烦事。
“没什么。”
柳元芷俯身到杨思身前，寻了一处将宋氏相托的小玉坠系到了杨思的腰上，这小玉坠不过手指大小，衬杨思刚好。
“我正巧也是顺路要去城中的，为她寻一处人家还算方便，吴姑娘路途还远，总归是不大方便的。”
吴姐到底有些不舍杨思这般伶俐的姑娘，便自掏腰包为杨思添了几枚银块。
“柳姑娘，路上小心。”
柳元芷点头，小心地将杨思抱上马背，自己才纵身一跃至马背之上。
“吴姑娘也是。”
“日后大概还会有缘相见的。”
吴姐的客气话，柳元芷并未放在心上，单看着在怀里扑着自己头发的杨思。
“大马！”
柳元芷不敢快马前行，害怕颠了胆子小的杨思，便始终是架马慢行，可还是听到了隐约的啜泣声，只好再放慢脚程，就如步行一般。
“思思？害怕了？”
杨思大概是以为柳元芷不会发现自己强憋回去的啜泣声，被人发现了，便挤出一副笑脸。
“没有呀。”
她又沉默了。
“是因为我是女孩吗？”
柳元芷迟疑了半晌，不大相信这话是从不解尘世的杨思口中所出，还是以前单单是在装作懵懂？
“为什么怎么问？”
杨思的一声嗯拖起了长音，自己去钻牛角尖了。
“爹爹和娘不要我是因为我是女孩，姨姨不要我，也是因为我是女孩。如果我不是女孩就好了，这样就不会给爹娘还有姨姨添麻烦了.....”
柳元芷将委屈了的杨思半拥在怀里，既是安慰，又是拦了风沙。
“那你觉得喜欢姐姐吗？”
杨思当即点了点头，十分果断：“当然喜欢呀！”
“姐姐也是女孩子呀。有些事是你我决定不了的，可有些事却是可以的，无论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只需朝着想去的地方走就好啦，这世上的一切，都不该因此而拦住你。”
柳元芷柔声安抚着快要睡下的杨思，多年来积攒下的心事并不是一两句开导的话就可以诉开的，她只是在告诉杨思，无论如何，她都会递给杨思一盏灯笼。
好不容易赶到了城门边，柳元芷刚要喘口气，还离了数丈远呢，就听守门的官兵扯着嗓子朝她喊：“通关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