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承玄沉默了，柳元芷也觉自己所问未免太过刁钻，此次出兵关外万千人，祈承玄又如何能知道一个枉死于沙场之上的寻常兵士的姓名。
“是他。”
柳元芷怔住。问是容易问的，却不好答复，总觉无论如何去答，都是分外沉重的，沉重到了透不过气的地步。
无论是与否，那个身影大抵仍会出现在战场之上，希翼人间重逢罢。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安阳公主不大的屋子内如扎堆一般的聚了好几人，格外热闹。
初荷是本就要守在安阳公主身侧的，燕儿与青黛却是因为惦念柳元芷，又闲来无事，索性就成了初荷身后的两截小尾巴，跟得十分勤快。
至于安阳公主身侧，还有一个小世子眼巴巴的等着旁人念信给他听。
他还不识几个字呢。
“亏她还知寄信回来？”
安阳公主嗔怪了一声柳元芷，却是关心与疼爱更多。
柳元芷一去就是半月，亏她还日夜惦念着柳元芷，又帮人将京中消息封得水泄不通，这会才知给她回信了？
话虽如此，安阳公主仍是满面欣喜的从初荷手中接过书信，展信阅起。这封信是经人捎回来的，篇幅便更长，足以叙下许多事。
“公子殿下，姑娘信里说了什么呀？是不是要回来了？”
燕儿每日都在盼着柳元芷寄回的信件。
不是信件也好，哪怕是经谁带回来一句话，一样东西，让她知道一声柳元芷平平安安的赴了关外，她心里就踏实了。
如今总算是将书信盼回来了，燕儿可比过年还开心，笑吟吟地看着青黛。
“燕儿，别吵公主殿下。”
初荷训了句，燕儿与青黛这几日总吵着要做向她一样足以为主子分忧的大丫鬟，她便索性严厉了些，拿当初管教自己的法子来管教这两人。
“是。”
燕儿板板正正的守在一旁，学初荷这事儿，她最勤快，也最听初荷的话，连青黛都被燕儿这难得正经的模样逗笑许多次。
“元芷说还得半月才能回。”
安阳公主将书信放到床榻一旁，便与几人闲叙了起来，可将小世子的气性又惹了起来，竟然不给他读信听！
小世子又不敢发脾气，就只好赌着气自己将信纸捧了起来，像模像样的读着信，可才看了没几眼，就被这些密密麻麻的小字绕得头晕眼花，连自己拿反了都未发现。
“还得半月？奴婢听闻关外的捷报前些日子就连夜送回京中了，不是已将辽人溃退关外，已将开始准备班师回朝了？”
初荷十分吃惊，连嘴都合不拢。
“燕儿也听人说此战大胜，好像大军已经返京了。”
燕儿也是听过这些的，她倒未听过这些说法，单是在市井间听了不少传闻。什么捷报捷虎的，她听不懂。
可京中的传闻，她是听说过的呀。
祈承玄生死未卜却忽然出现在城中，又重整了军队将庆祝首战告捷的辽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接连几战纠缠，都取得了不容置疑的胜利。
都传闻祈承玄是战神临事，方才能逆转战局，将目中无人的辽人逐出关外。就连他手下的女将，都是足以以一当十的猛将。
这么多传闻，只有这个燕儿是十分确信的——准是柳元芷。
“急什么？”
安阳公主笑笑，几人多次逾矩她都未曾多言，足以看出安阳公主今日心情极好。
“他们两个书信中道不随兵队而回，要多留上几日，倒也晚不了多久，至多半个月罢了。宫中的庆功宴可准备上了？”
初荷想了想林公公早上与她唠叨的一些琐碎，若不记下，倒对不起林公公离宫这么久还日夜出入宫中去打探消息了。
“已经在筹备了。”
安阳公主点头，又道：“元芷书信中也道战后有吴国使臣到城中拜会，意为到京中拜会皇兄。如此一见，这两人也耽搁不上几日，便要回京了。”
宫里倒还真未对祈承玄凯旋有几分重视，可吴国有意建交一事，着实值得让他们好好筹备了。
“公主殿下，公子又来见您了。”
扎着团子头的小丫鬟探出头来。
她是做杂役的丫鬟，年后才入的公主府，还未曾见过安阳公主一面，就已经听闻过了安阳公主脾性不与寻常人相同。今日临时被打发过来报信，不免有些慌迫。
“公子？”
青黛开窍的比燕儿早，难免要比燕儿想的多了些。
“是公主殿下的亲人。”
初荷是瞧出了青黛所想多是什么话本子的内容，赶忙是拦腰截断，免得人再胡思乱想些什么。
“燕儿，青黛，你们先随我去院里修剪梅花的花枝罢。”
两人各自应了声，就随初荷出了屋子。她们可从初荷身上学到了不少该记下的东西，正欢喜自己明白了初荷的用意——支开她们，给安阳公主腾出说话的时间。
安阳公主果真是起了身，将书信严严实实地掖在了枕下，就牵着小世子至正厅去。临进门前，才将小世子推到那面容紧绷的小丫鬟身前。
“带他玩就是了，若是实在不听话，就交给婆子哄他睡觉。”
这一句话始终在小丫鬟的脑海里萦绕，便是半句也不敢忘下，她慌神的连答复都忘下了，单是牵着小世子到院外去。
“皇兄。”
安阳公主入内，正座所坐之人方才揭下斗笠，正是当朝皇帝。可一瞧见这张削弱面庞，安阳公主脸上余下的笑意就尽数消散，严肃了起来。
“数月不见，皇妹还是如此，朕便放下心了。”
皇上刚与安阳公主寒暄两句，就接连咳了好几声，眉目都拧在了一起，连手中攥着的斗笠都在随之颤抖。
“皇兄是染了风寒？”
安阳公主说话的嘴唇都在发抖，她年少离宫，尚且留下了一身难以祛除的病根。便是她不去胡乱猜想，也很难不将这一身病痛与太后联想到一起。
皇上摆了摆手，不大想回答安阳公主所问。
“你皇嫂病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