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姑娘。”
柳元芷和善一笑,将对这叽叽喳喳的小丫鬟尽数的不满都藏于身后,只露一副和善笑意,倒是柔柔弱弱的,像副画。
这小丫鬟瞧见过柳丞相藏在旧箱子里的几副小像,画中女子眉目含一点春色,就是笑得这个模样。
“您这一番话全落了我这儿了,我却不知您当我是什么当世名医,还是济世救人的活菩萨?”
燕儿与青黛闻声皆是笑出声来,不知柳元芷是从哪学出来了这一副贬低人却面不改色的本事,将那小丫鬟挫得脸色一再发青,大抵是真怕百里杏儿再耽搁出什么事来。
“便直白了说罢,我回相府这一趟,不过是四处瞧瞧,再收拾收拾那些落下的东西,倒没什么闲下来的心思去发善心去。你若是真急了的,倒不如去将各个医馆的郎中都请来。”
说罢,柳元芷就再不理她身后的小丫鬟,径直跃过相府正门门槛。
小丫鬟瞧着是岁数不怎么大的模样,可到底是在一众人身旁浸染了久的,又怎会是个不识相的?
便是粗布浸到染缸里,也该带出几分颜色来。
“姑娘与那百里姑娘结冤可是有了些日子的,是姑娘心好,偏生那百里姑娘是个不大识趣儿的,嘴又不肯安分,好些次来触姑娘的眉头。连身旁跟着的丫鬟,都个个是趾高气昂的模样,现在倒知道求人了!”
燕儿将这些琐碎尽数交代给青黛,她是怕青黛知的少,再因今日的事对柳元芷生出什么偏见。
她自幼跟着柳元芷,尚还是稚嫩不知事的年纪,知晓柳元芷到底是何等的性子,又能慢慢适应柳元芷性格上生出的变化,可青黛呢?她不敢去下这赌注。
青黛随柳元芷的晚,那会儿连瞧见百里杏儿的机会都少了。她尚且还算得上安分。
“这些我都知道。”
青黛淡淡地,竟也对柳元芷生出几分同情来。
“姑娘与表姑娘有什么过节,其实我不大清楚,但府上人不待见姑娘,我是瞧见了的。姑娘回府那时,与我共事的姑娘就时常提点我不要理会姑娘,说姑娘脾气怪。”
大抵是觉得余下的话不好再说下去了,青黛便不再说了,单是战战兢兢地跟在柳元芷身后,开始有些后悔——她这嘴一日比一日的琐碎了。
“她们还说我些什么?”
柳元芷反倒不将这些批判她的话放在心上,心情还怪好的,仿佛青黛话中所说的不是她,是府上其她的什么人,或是百里夫人,又或是哪个不合群的小丫鬟,总之不会是她。
她更像是那个在与青黛共事的小丫鬟提醒青黛一句时,站出来笑吟吟的问上一句为什么的另一个小丫鬟。
“还说不必将您当作主子,总归您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主子,那会儿青黛还没见过姑娘您的,也与她们一同害怕您,有见过您的,还说您与青面獠牙的恶鬼差不多,如今想想,倒是怪有趣的。”
青黛将自己都说笑了,那会儿怎就这般单纯?竟信了人能生出与青面恶鬼一样的长相。
“这个我没听过,倒听过有人言我身高九尺,壮如韧铁,发如钢针,牙似铜板,可我也不知如何能生出一个这般的人来?那还得是吃铁长大的。”
柳元芷将过往日夜困于深夜梦回间的谣传轻描淡写的带过,心里在想,她这可也算得上与过去和解?
至少她再不会因这些本不该落在她身上的批判与抹黑而黯然神伤,在深夜中忽感悲寂非常,这些难以启齿的回忆再也不是她的软肋了。
软肋另有别的。
“她们大抵是在相府里瞧见了张三爷。”
燕儿咯咯的笑,这话本子上可不就这样写的?
都言张飞豹头环眼,面如韧铁,身披一袭锁子大叶连环甲,万古流芳莽撞人,可一听了相府中对柳元芷的传言,就不免觉得这张飞何处厉害?
倒还不如柳元芷身型健壮。
燕儿笑着笑着,却又笑不出来了,问:“姑娘,您来这做什么?不是说回去取些东西的.....”
柳元芷步履不止,燕儿与青黛也只好跟上柳元芷的步子,走到百里夫人的院子里。她拦不住柳元芷,也从来不去拦。
“杏儿姑娘如今难产,按说我也该来瞧上两眼,见个平安。”
旁人听了去便听了去,她若不细说,谁知她想说的到底是平安还是不平安?
入了百里夫人的院子,院里十分凄清,远不比百里夫人独伴柳丞相身侧的日子,几个在相府中出来名的听话伶俐的丫鬟,都被支到了林忘书的院儿里,单给百里夫人留了几个作陪的。
从未听过哪位大户人家的夫人,连在院外看守的守卫都瞧不见。
向院里走了些,才渐渐开始有些热闹,可也不过是多了女人哭喊与另一妇人叫喊用力的声音,是从百里夫人屋内的偏室中传了出来的。
百里夫人是让出了一处偏室给百里杏儿住着,相府中本还余下了两处空院子,可一处是老夫人的,老夫人返京,便只好交了出去,余下一处是柳元芷曾住的,两人皆嫌恶晦气。
“大小姐。”
有个眼尖的未与其他人一样惺惺作态地关注百里杏儿如何,倒是一眼瞧见了款款而来的柳元芷,当即唤了一声。
百里夫人手里捻着一串从交好的夫人手里讨来的一串檀木佛珠,心便如这被人搓捻的珠子一般难受,可一听人唤了柳元芷的名字,佛珠当即断了线,百来颗的珠子一齐坠到了地上,四处滚落。
她手里还捻着一串珠子,难以置信的回望过审,昏淡的眼光中闪过一丝异色。
“大小姐?您倒还真是敢回来的,还是妾身应该改唤您——永安郡主?”
百里夫人所言皆带有几分狂妄,倒更像有与柳元芷撕破脸皮,破罐子破摔之意。
“妾身便这么奉劝您一句吧,您若是来看笑话的,那妾身可就只有一句话与您说——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