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瞧笑话,就瞧瞧杏儿姑娘的身子如何了。”
柳元芷面不改色,哪怕瞧不见什么,也故作是隔着房门瞧瞧屋内景象的模样,彻底摧垮了百里夫人最后一点自傲。
脸皮是撕得血肉模糊,连那高高悬在高岭之上的典雅陶罐也因没来由的一阵风吹刮下山崖,摔得粉身碎骨,片瓦皆明。
“杏儿性子倔,大抵是不想瞧见这么多人如此关怀她的琐事的,算作是妾身求您的,若有什么事,妾身日后再与您答复。便是有什么要算的账,要结的冤,也等了日后再论!”
百里夫人低卑的渴求着柳元芷,她心中害怕,害怕柳元芷摧垮了百里杏儿最后的一丝安宁。
“算妾身求您的!”
柳元芷拿绣帕轻拭嘴角,擦着若隐若现的一抹逾越了的唇红。有一瞬,她想着的是自己是否当真如此冷情,竟真见得下这些生离死别的景象。
可又有一瞬,她又开始怜悯自己,怜悯清白染血的雪地。
“大小姐?”
柳元芷闻声回头,那声色略显试探的粉衣女子方才露出些喜色,道:“果真是大小姐,初次见,妾身久闻了。”
是林忘书,她头戴琉璃八宝锦云钗,身穿一袭桃粉芙蓉长袄衣,当真如芙蓉春暖一般夹着春情。朱匀檀口都无语,酒入圆腮各是香。
一转头,又唤百里夫人:“姐姐。”
“你来做什么?也是来瞧笑话的?”
百里夫人冷笑三两声,神色又冷绝沉淀了下来。
大抵唯有此时,她还是那个名动京城芳华的百里家千金,仍是那个独掌相府权势的百里夫人。
“姐姐怎能如此想?妾身是觉得表小姐如今耽于此事,姐姐又要费心于表小姐的身上,毕竟大小姐如今也算得上是天家的人,又难得回府一次,总不好怠慢了。故而想请大小姐去喝盏茶。”
林忘书说得落落大方,饶是柳元芷,也难从她话里挑出什么不是,可她所想却是百里夫人年轻之时,大抵也是这个端庄大方模样。
百里夫人如鲠在喉,燕儿与青黛既想听听百里夫人再开口会说些什么,又怕她咬了舌头。到底是未曾言语,又夹着气儿的背过身去,一寸目光都不肯离开屏风之后。
“不知大小姐可愿赏妾身这个面子?妾身的兄长前些日子才从济北捎了回来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想来大小姐也会喜欢这些新奇玩意儿,也想给大小姐瞧一瞧,挑上一两件带回去。”
柳元芷在百里夫人怨尤的眼神中点了头,一来是那丫鬟出去请了郎中不假,可总要耽搁上些时辰,隔些日子到底百里府挂的是红绸还是白布,那还未有定数。
二来是这林忘书说得未免过于隐晦,不过是有些碍着人的话要说,又不好说得太过直白。她没有兄长,更没有去济北的兄长。
“您相邀了,总不好驳了这个面子。”
林忘书笑了,便将人领回院儿里去,只离百里夫人隔了不大远,柳元芷总觉陌生,却又说不清楚陌生在哪一处。
“这一处是老爷另辟出来的小院儿,好端端的毁了一处旁的宅院,妾身是劝过的,可老爷说还是要费费心思,才不让人瞧了笑话,便只好简洁装点,免得铺张。”
燕儿与青黛听着林忘书所言,几乎是花了眼,这处庭院与宫中任一处小宫殿比起来也不逊色分毫。
虽是刚刚过了冬日,然院内的小池塘中植了一处又一处纱纺所织的荷花,正如夏日清荷般婉转。
“柳大小姐,妾身可是早就想见您一面了。”
林忘书隔于茶案饶有兴致的大量着柳元芷的面容与身姿,这摸样倒像是第一次瞧见了话本里的人物,新奇又宝贝。
“不过是一俗人,倒也没什么好见的,倒是您愿意嫁到相府来,着实让元芷吃惊,原听闻是您府上的三小姐。”
柳元芷也顺着目光打量回去,说着捕不到风也捉不到影的话。
“三妹妹心里有了心上人,只好妾身这个做长姊的来嫁。这相府的夫人做着倒还真是舒服的很,她不识抬举罢了。”
林忘书笑得开怀,险些是呛了茶,柳元芷还从未见过这般爱笑的女子,笑是笑了,可她眼中就好像是望不见底的深渊,掷了石头下去都听不见个响儿。
“百里小姐与人暗结珠胎,怀了不该有的孽种,前些日子京中传得正热火。大小姐在府外可有听闻了?”
柳元芷垂眸迟疑着,一时分不清林忘书是要借此与她话起了家常,还是绕着弯的套着她嘴里的话。
“日夜在相府中待着的时日多,便也无需去府外听旁人的传闻了。”
柳元芷答得隐晦,可她与林忘书两人心中都有分寸——林忘书听得懂话中所言。
“柳小姐果真是聪明人啊,妾身真是越来越满意了。”
林忘书神神叨叨地鼓起了掌,倒比百里夫人更像是受了什么莫大的刺激堕落于此,可她神情中闪过的一丝狡黠,让柳元芷生了疑惑。
“林夫人何意?”
柳元芷蹙眉相问,如今至此,她倒少了那些与人绕弯的性子。
“妾身有些不当有的想法,想来想去,这世上唯独只有聪慧过人的大小姐最为合适了。呵,您瞧那大房院儿里的,不过是个外来的表小姐,还真当自个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小姐了。”
话还未落声。
打门外毫不避讳的进来了位婆子,与安阳公主避于所有人的性子截然不同,那婆子大抵也是自林忘书娘家过来的心腹。
十来岁的姑娘出嫁,大多是一丫鬟一婆子作陪嫁。
“宋妈妈,怎么了?”
林忘书收了在柳元芷面前轻飘飘地笑意,她但凡是在下人面前,就要多了几分威严。
“大房的表小姐生了,听说,听说还是个男孩......”
被叫做宋妈妈的婆子擦了把汗,她拿捏不好这个主子的脾气。
若说姑娘都是水做的,说林忘书也是水做的,她也不觉有什么不对,可她又说不准,这水何时就趁人不知不觉的烧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