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又如何？”
林忘书嗤笑一声，笑得是宋婆子到底还是杞人忧天，是百里杏儿生了个男孩，又不是百里夫人老来得子。便真是，也未必能动摇她今日的地位半分。
“活着生下来了？”
林忘书斜了一眼佝偻着身子的宋婆子，似在厌嫌宋婆子有什么办事不利之处。柳元芷瞧着林忘书意味不明的愠怒之意，眉头皱地更紧了。
这林忘书到底不是一盆清水，映不出什么圆月，倒能映出一片月食出来。
“是，活着生下来了。”
就在柳元芷以为林忘书因从中做了手脚而要大发雷霆之时，林忘书却忽地一笑，在嘴边喃喃：“百里小姐还真是命好呀，这若换了旁人，怕是挨不到郎中来就要咽了气了呢。看来是有神佛保佑，日后福禄长着呢。”
那婆子听了这话，更是不敢抬头了，胆怯的从口中挤出话来：“是，是了。”
“可这孩子不当出生，免得为百里小姐添了负担，宋婆子，你说是不是？这人还是不能太绝情，只顾着自己......”
林忘书送走了宋婆子，便又侧过身来与柳元芷相视，捡起刚刚被宋婆子无意打断的话题。
“大小姐不好奇百里小姐藏得严严实实的事，又怎会从旁人的口中传了出去？百里小姐连夜从后门入的相符，又怎会让人瞧见呢。”
柳元芷苦笑两声，林忘书只差是未将谜底直接拿大字给她写出来了。总不能真去白字黑字的告诉柳元芷，就是我做的。
可她刚要答了林忘书所问，林忘书就十分欢喜地替柳元芷答了出来：“正是妾身所传，彼时大小姐正被京中流言所扰，不知柳小姐可知道？”
“这倒不知。”
与其说她不知，倒不如说祈承玄与安阳公主将她护得太好，一丁点烦心的事儿都不愿让她知晓。
若按祈承玄的作风，大抵是明面上什么都不与她相说，背地里就将所有的事处理妥当——让不该开口的人闭嘴。
“妾身可是那会儿就想起来了要拉拢大小姐，怎能不做出点诚意呢？委实是当初的事未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可今日百里小姐诞生一死胎的事，当能在京中传出一片风雨了。”
柳元芷的嘴角抽了抽，她是越来越觉得林忘书的脑子不大正常，多是受了什么影响。
“林夫人不怕我这嘴不老实？转了头便将您说的话再说出去？”
林忘书笑得却更加张狂，反倒是一本正经的问起柳元芷：“大小姐，若是我与您说了这些胡话，又说是家父所言，您可信？”
“自是不信。”
柳元芷答的干脆，京中往往传言可成风又可作雨，难免要多几分考量。
“您看，您都是不信的，京中的明眼人，又有几个会信？这传言到底是传言，未曾亲耳听见瞧见，都不作数。话便与您往直白了说罢，免得大小姐总要与妾身含糊作罢。”
林忘书竟瞧出了柳元芷若有若罢的敷衍了事，然她所说这些与寻常嚼舌根子的妇人无二的话，委实是让柳元芷除了腻味咂不出什么太多的味道。
“妾身想要做相府的正妻，您也应当想名正言顺的继承相府的家产，何不联手，搅得相府不安？”
柳元芷硬是将这口茶咽了下去，未明确表露自己是何意。
“林夫人如今虽不是相府的正妻，可您如今平妻的位置，坐得可比谁都安稳。”
林忘书笑意渐浓，眉眼里几乎快流出糖心来。
“到底不如正妻的位置舒服。大小姐，您怎就这般难拉拢呢？”
她那笑意中又掺杂了几分杂质，像是污浊的石泥，与她淡白如云的肤玉互衬。
“妾身曾卜一封卦文，卦文上道大小姐此生不为祸福而来，也不为日后的富贵而来，而是为了复仇而来，您说是不是怪可笑？柳大小姐这一世，竟是为报仇而来？也不知是哪来的江湖骗子敢说出这样的话。”
柳元芷苦笑应付着林忘书，虽知林忘书无心，然又要怪自己多心。想的仍是太多。
“人活总该有个来由，可思来想去的，或许是为了什么大事，又或许是为了什么微不足道的琐碎事，总是想活下去，再活得更久些。”
林忘书若有所思地点了头，又道：“妾身仍觉这话是有几分意思的，也不知这前世的仇是情债还是家仇，竟说大小姐要捣散了相府.....”
柳元芷的脸开始变得寡白，一遍又一遍地盯着林忘书藏着笑的眼睛，生怕这不是玩闹，是威胁。
“妾身没有分寸，吓到您了。妾身只是想说您与相府的命数，大抵是息息相关，早便定下的，妾身也不过是想贪一份家产。不知大小姐如今可有意合作一二了？”
林忘书的视线委实让柳元芷感到不适，便也坐不下太久。若早了些，她大抵会答应与林忘书联手，各分一半相府残垣。
恨意仍存，可又觉人活不当只为此.....
“婚期将近，没什么兴致在涉足这些事，只好驳了林夫人的好意了。”
柳元芷起了身，搁置下仍有余存的半盏茶。
“更何况这又并非是什么难办的事儿，柳丞相一心求子，自然母凭子贵。”
林忘书会了意，确也不拦着，任人离去，将自己余下的半盏茶饮尽，品不出什么味来。.
“倒是个奇怪的人。”
燕儿回首去瞧了一眼。
“心思倒深着呢。”
青黛倒比燕儿看得透彻，搭了句话。
“我倒更好奇她想做些什么。”
柳元芷轻笑，细想下来，她不肯答应林忘书的原因还有一，便是林忘书这人瞧着急需人搭把手，实则是个自己的本事就足够吞下丞相府的——她只不过是想省些力气。
或说她只是想找个锋利的利刃。
若有一日同谋成事，她未必是收鞘的刀子，而是断刃的残匕。
临到百里夫人院外，柳元芷适才停下步子，细听着院里的动静。还得先听一听是扯白布撒白纸还是挂红绸贴红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