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在丞相府时便十分讨喜,瞧见过她的人总心甘情愿与她攀几分交情,再加上她说话总要比燕儿伶俐些,柳元芷便索性让青黛去院子里打听打听消息。
“听着没什么动静儿了。”
打院里出来,青黛摇了摇头。
“那生下来的小公子呢?”
柳元芷仍是记着林忘书陪嫁婆子拘谨的身形,以及怯生生开口所言——百里杏儿生了个男婴。
“说不准。”
青黛倒真未曾打听到什么,百里夫人院里余下的丫鬟嘴一个比一个严实,半句话都套不出来。平时想撬开她们的嘴就是难事,更何况此时关乎于百里杏儿的名节。
“要不您进去瞧瞧?”
柳元芷点点头,这院里又陷入了来时般的沉寂,听不见闲杂的声响,也没有人跃出来拦她的路。
才刚走了不多远,在府外与柳元芷相撞的小丫鬟就从里院躲躲闪闪地溜了出来,认出柳元芷,方才停下,闲散敷衍地行了礼。
不比刚刚的相遇,这小丫鬟没了要求柳元芷的事,态度简直与柳元芷倒欠了她五百两银钱一个模样。
“小姐醒了,第一眼就说要见您,故而来请柳大小姐,不知能否赏个脸。”
柳元芷面露疑惑,又觉稀奇,这百里杏儿也不知是什么脾性,不想瞧见她的是她,如今初醒之时仍要见她。
她着实不觉得百里杏儿是靠得住的。
“见我?姑娘此时可不是在说笑。”
小丫鬟恬淡一笑,笑里又夹着别的含义,倒十分像在等着瞧瞧柳元芷的笑话,仿佛她是在请柳元芷慷慨赴死。
“并未说笑。”
人有两副面孔,这小丫鬟也不例外。燕儿在心里嘲笑一声,小丫鬟不知是为了讨好哪一位,尽说些没谱的话,倒还真是不怕闪了舌头。
“虽说小姐与柳大小姐不是一母所出的亲姊妹,可这也算得上是沾了些血亲的不是?嗳,这话不太对,总之小姐与柳大小姐还是有些姊妹的名份在的,这姊妹情深也有些来由。”
血亲?
哪门子血亲?
柳元芷这算是确信了,这小丫鬟此时是存了心的在此为她添堵,又不敢说得太明朗,只好借着此事做文章。
“那便见见罢。”
那小丫鬟默不吭声的点点头,因柳元芷反应着实不够明显,不免有些失望了。倒还未瞧见过这半点反应都没有的人。
换了百里杏儿,这会儿怕不是得跃起来将房檐都掀了干净。
还未入到内室中去,就听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你可险些是吓死姑母了,好在是.未曾有什么事,否则姑母这命也算是搭了进去了。是个男孩,便是看在这长子的面子上,阳平候就不该再嘴硬了。”
小丫鬟未曾想到百里杏儿这刚才下的命令,转身就忘得一干二净,又与百里夫人闲叙起了别的。
“赵侯爷是什么刚强的性子,姑母分明很清楚。”
百里杏儿的神色愈发黯淡,但凡有什么让阳平候松口的法子,她都不至于拖到如今,整整九个月。
“姑母,他,他可有来过的?”
百里杏儿拖着病痛的身子猛然从榻上惊起,骨子里有一股触目惊心的疼,让她刚爬起身,就又狠狠地跌在床榻边上,皱起眉来。
可她只得了百里夫人的一个叹息。
她也紧随着百里夫人一齐叹了口气,彻彻底底的对赵景彦死了心
。若赵景彦此时愿八抬大轿迎她,她定然还是要答应的,不,便是六抬的轿子也好,她这会儿知道了,人得懂得什么叫知足......
又好像不该如此,至少本不该。
“枉我当初掏了心窝子的待他,今日一瞧,倒不如喂了狗,还能听个声儿。”
想起赵景彦流离花丛而带回的一身庸劣脂粉气,百里杏儿就顿觉恶心,没来由的干呕了起来。
“瞧你这话说的,如今有了孩子,又能作为家中长子,他又有什么好怨的?”
百里夫人将身子疲软的百里杏儿揽在怀侧,她倒还真知道些阳平候的秉性,世间所有人都可能因此改变想法,唯独阳平候不会。
可安慰百里杏儿要紧。
“那我今日便提前给杏儿姑娘道个喜罢。”
柳元芷自门外而来,是被那沉不住气的小丫鬟催促着进来的。
“你来做什么!”
她斥过了,反在心中抱怨一声“柳元芷竟还要看这般的笑话,可真是好黑的心肠”。
百里夫人护极了百里杏儿,这才是她自家的姑娘,她可得护好了。
不等柳元芷开口,百里杏儿就颤颤巍巍地支起身从百里夫人的怀中挣出,轻倚在榻边。她当真是与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无二,脸色凄白,唇红眼黯。
“是我请表姐来此闲叙的。”
她向百里夫人解释过罢,又接连咳了几声。她支撑不了多久了。
“表姐道的是哪门子的喜事?难道不该杏儿先来为表姐道喜?”
百里杏儿阴阳怪气地反问了句,又嘟囔着让百里夫人为柳元芷腾出位置,不知她藏了什么不安分的心思。
“先有圣上亲自下旨为表姐与祈公子赐婚,又有公主殿下心甘情愿的将您收为义女,表姐,杏儿好羡慕您啊......”
柳元芷不语,也未曾挪步半分。若按过往百里杏儿的性子来揣测,便是她枕下藏了一把锐利的刀子,柳元芷也不觉稀奇,反倒要觉百里杏儿不够严谨——这刀上竟还未淬毒呢。
“怎么,表姐这会便不敢来坐了吗?”
百里杏儿嗤笑一声,柳元芷在心里犯起了嘀咕,都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知这人之将死,心里可曾会善了些?还是急着将她一起拉着做垫背?
旁人她不知,但百里杏儿显然是后者。
“杏儿仍清楚的记得,表姐初回京中之时,可是府中无人不惧怕您的,表姐雷厉风行的模样,便是姑父瞧了也要害怕。那黄妈妈,可不就是被表姐所杀?”
她记不得死于柳元芷之手的到底是哪一个,就如同她此言不是悲悯,而是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