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想说什么?”
阳平侯的脸色在看到赵景彦的一瞬骤然转阴,他与赵景彦已经有数月未曾多言过了。
他当作此生寄托与半生骄傲的儿子,最后竟成了如此难以管束的纨绔子弟,如今又在与他彻彻底底的撕破脸面,将糜烂的一切露给他看。
“家中长辈见客议事的时候,赵公子就敢如此大胆的插话?怕是不识分寸太甚了些。”
祈承玄嗤笑一声未肯作罢,赵景彦心中本就有一口怒气难以抑制,如今更是难以自控,刚要反驳了回去,就听阳平候袒护道:“犬子顽劣,祈公子就不要与他计较了。”
阳平候又斜了赵景彦一眼,道:“你还有什么不满的?此事由本候做主。”
万般的袒护,至此在赵景彦心中都成了阳平侯偏袒于祈承玄的证明。
“儿子与百里杏儿并未又任何婚约,更谈不上是未过门的妾室,若只因父亲心软就可入家中祖坟,岂不是有些太不合规矩了点。”
柳元芷险些被赵景彦呛了住,她原以为赵景彦待百里杏儿尚还有几分真情,宁愿不顾一切哪怕与阳平候争吵也要为百里杏儿讨来一个正室夫人的名份,今日一看,倒是有些嘲讽。
“你若知晓规矩,此时就不该在此妄议!”
阳平候一拍桌案,心中自由千言万语想要管教赵景彦,可如今忧愁萦绕于心头,倒没什么想与赵景彦多言的了。
“儿子是在劝父亲莫要坏了规矩!”
赵景彦攥紧了拳,恨不得就将这一拳落在阳平候的心口,他相视的也不是待他过于严厉的父亲,而是迫害于他至深的仇人。
言罢,赵景彦就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一时叫人不知他此时是来多说些什么。
“见笑,见笑了。”
阳平侯强压着心头的一股无名火,与两人赔着笑意,算作是赔扫了两人兴致的不是。
“你二人的婚事是定在了哪一日来着?”
自那日后,接天连夜的绵密小雨,覆盖了整座京城,夜晚要伴着清脆如笙竹一般的鸣奏入眠,晨起仍要伴着小雨轻柔敲打房檐的声响。
趁着前些日子天晴,燕儿便将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种下的花花草草埋在了院子里,这接连下了几日的小雨,将埋下种子的地面都浇出了好几个小泥坑。
今日是第七天。
柳元芷择了件还算素净的衣裙,也不曾施太过重的脂粉,单是一抹朱红染唇,又稍是勾勒了眉黛。
“姑娘,姑爷已在府外候着了。”
燕儿撑着把前几日方才刷了桐油的红绢布纸伞,走在雾气蒙蒙的雨中格外显眼,这雨接连下了几日,还真算得上是下雨下得冒了烟儿。
“姑娘仔细。”
青黛甚有眼见,瞧出了柳元芷心中的迫切,便撑了伞于柳元芷身侧。
虽新婚男女婚前不可相见几乎是成了默守成文的规矩,然京中不顾犹如枷锁一般的规矩的人大抵也只有祈承玄与柳元芷这两人了,自然要从心而行。
“小心。”
祈承玄轻为柳元芷掀起将要踏入街边泥水中的裙角,才躲过了地面上的一滩泥泞。
似是又想到了什么,祈承玄趁机抱起了柳元芷,将人抱回了马车上,又戏谑的朝柳元芷的耳旁吹了口气,喃喃私语:“衣服这么好看,弄脏了便不好了。”
柳元芷的身子随之一颤,整个人软了下来,一声嗔怪也咽到了肚子里,只好面含娇涩的瞪了回去。
“今日倒是热闹。”
祈承玄率先下了马车,替柳元芷撑伞。
百里家确是家底颇厚,连白事都如此大肆操办,十分阔气。对外也只说百里杏儿是染了恶疾,寻遍了京中有本事的郎中诊治,却还是回天无术。
“毕竟是百里家独一的千金。”
近几日的雨,也如为百里杏儿所下一般,分外寂寥。
打发了燕儿与青黛守在马车旁,柳元芷就与祈承玄撑伞穿过熙攘的人群,步入百里府门外,今日竟还是无关的人多,大多是城中来看热闹的寻常百姓。
到了时辰,漫天的花白钱币从府门处散落,又被一阵清寂的风向四处刮去,被雨水打湿。
唢呐声奏起,就如同是漫天呜咽的悲鸣,更似一声又一声的低泣。
“我好像写错了。”
柳元芷蹙起眉望了一眼祈承玄。
“嗯?”
祈承玄俯下身去瞧柳元芷写错了什么,待仔细瞧清了,便轻笑一声,执过柳元芷手中的墨笔,与人冰凉的指尖相触,慢慢将余下的字迹一笔一画的补清。
“我本来就是你的,哪一处错了?”
虽今日所赴是白事宴,可与喜事宴一般,同样要将来往宾客与所赠礼辑录在册,柳元芷笔过自己名姓,竟将祈承玄也捎带手提了上去。
按说她如今未过门,还算不得一家。
到了那院子里,所见皆是京中出了名的商户,亦有朝中官员,多是各自成群的交谈,不见独坐一处的百里晋心中寂寥。
看到了祈承玄携柳元芷入府,朝臣便寻了借口一拥到两人的身侧,各自挑起话头。
“恭贺祈公子凯旋,终得佳眷!不知是几时成亲?”
这人大抵是未曾瞧见百里晋恨不得此时就差人将他逐出去的幽怨眼光,仍兴致十足的与祈承玄闲谈,仿佛今日所参加的什么喜宴,便是肆意闲谈的场合。
“下月初十日。”
柳元芷浅浅一笑,代为答复。
戴功返京的两人在朝臣心中就如同是来日可期的朝中新秀,自是要迫不及待的努力去攀附,日后或许还有盼得上的时候。
“还真是好大的排场,哼,晋弟,你可真威风啊。”
府门外传过来一席尖酸的话将旁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是一穿金戴衣的殷衣妇人,身旁还随了一软粉衣裙的年轻姑娘。
连祈承玄都穿了一袭月白色的素色长衣,放眼望去,这院儿里也挑不出第二个穿有带颜色的衣裳来自讨没趣儿的。
如此相较之下,这两人倒像是今日专门来砸场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