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妇人的性子要泼辣些，全然不将旁人或审视或鄙夷的眼光放在眼里，大大方方的就闯过了围绕着的人群，挤到百里晋身前去。
倒是那小姑娘唯唯诺诺的，被妇人突然拎起胳膊的行为吓得不敢吱声，连头也不敢抬，就像被拎起的小鸡崽，如今淋了雨，更显得她落魄。
“幽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百里晋今日兴致泛泛，连瞧见了心有偏见的柳元芷都不曾多言，甚至还要感慨一时半会的柳元芷竟还有些人情味儿，唯独是瞧见了百里幽，他才抑制不住心中怒火。
他这数日来的不忿，总归要找个人发泄出去。
“我什么意思？谁不知你那好女儿做了什么事，害的所有人都跟着你倒霉！”
百里幽的火气全然不输于百里晋，她硬扯着身旁小姑娘的身子，将人提到身前来，似是在等着小姑娘自己去细述。
这小姑娘胆子不太大，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被百里幽逼得急了，方才怯生生地抬起头来，唤一声：“舅舅。”
“你女儿与人荒淫不说，如今连死了都不肯安生，还要去做妾！晋第，今日还真不是我唠叨多言说你几句，你送杏儿去做妾，让百里家同族的姑娘如何想？”
满座哗然四起，这百里幽的嘴皮子倒是利索，又没个把门的，着实是将百里晋贬低的半点面子都不留。
百里晋默不吭声，亦因此事发愁，总不好将百里杏儿就地掩埋——无名无分的，仍是说不过去。
他还在独自一人置着气，那被雨水打湿肩膀的小姑娘就先哭了出来，眼泪与雨水混杂在一起，一时分不清在脸颊处滚落的是雨滴还是汗珠。
“哭什么哭？”
百里幽又厉声训了小姑娘一嗓子，这不斥责还好，斥责了一声，小姑娘的眼泪就更是止不住了。
今日的雨也十分配合，随着她的哭声越下越大，溅在房檐上噼里啪啦响，怪清脆。
“晋弟，如今你这外侄女因你家的破烂子事被人退了亲，你说当如何罢？”
说是外侄女，却是连诛九族都难以论上的外亲。
百里幽这才将小姑娘揽到怀里，将小姑娘的眼泪与雨珠乱摸一气，算作关切。
“幽姐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你不瞧瞧今日是什么日子就来闹事，倒成了我的不是？”
百里晋性子刚烈，能听完百里幽碎碎唠叨过这些已是不易，如今沉不住气，便抽刀相向将人逼退至门边，好生胆怯。
“百里晋！你，你好大的胆子！”
百里幽朝着一滩雨中啐了一口，虽还能指着百里晋骂上几句，然心中的确是开始害怕了。
“我们家清儿可是要清清白白嫁出去的正室娘子！哪向你那姑娘一样要去做人家的妾，竟将全族的姑娘都一起拉到了那泥坑子里去！落如赵家祖坟之事，你要么作罢，你要么就随老娘回去开祠堂请族中长辈论个清楚！”
然结果也不过只有一个——百里晋连带百里夫人这一分支被逐出族内，另立门户。
虽是没什么太大的差异，可一来名义上不好听，二来是斩断亲戚间的往来，确是难办了些。
百里晋气得一跺脚，将剑掷到了雨中，溅起一身水。
“吵的厉害。”
柳元芷揉了揉额角，大抵是瞧得倦了，本还以为能有什么值得瞧的戏码，结果也不过是亲族间的撕扯。
她便不喜欢宗族间的利益牵连。
“嗯。回家去。”
祈承玄伸出掌心，轻柔地替柳元芷遮住耳旁，百里幽的叫嚷声太大，单是如此，拦不住，可祈承玄指尖冰凉的触觉让柳元芷心中欢愉。
以及足以清楚感触到的关切。
“老夫人，小心。”
稍稍侧着身与祈承玄闲叙的柳元芷闻声回过头来，却使她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消散在脸上。
有祈承玄有心相互，她全然不怕是磕了还是碰了哪儿，便是踩在了水潭里，也是不大可能的事，可她仍要担忧不小心与人相碰。
“老身本还要害怕今日来了迟，今日一见，怕是没什么必要再进去瞧了。”
老夫人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撕打作一团的院里几人，可这话竟更像是说给柳元芷听的，她打量般的眯着眼，又道：“元芷倒还真是好事情的人，总能遇见。”
“老夫人才是。”
柳元芷含糊应付过，如今对这些琐事尽是生出了倦意，只觉乏味。
“这是闹着什么事儿呢？”
老夫人斜了一眼院儿里，眼中尽是轻视，这大庭广众之下扭打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边是这般抱怨，边是兴致十足的看着热闹。
“不知是什么事儿，闹得倒是厉害。”
柳元芷也顺着老夫人的视线，朝院内斜了一眼，不知是百里晋太久未曾与人起过争执，还是百里幽的手段骇然，百里晋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连发冠都被扯了下来，脸上还赫然挂着几道血淋淋的抓痕。
“一见便是没什么家教的。”
老夫人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刚要拄着拐杖回过身离开，就见被自己安顿在府中盯着百里夫人动向的丫鬟冒着雨就赶了过来，溅起一片水花。
这丫鬟冒失倒是无伤大雅，可没了在府中监视的人，让老夫人甚是不安。
“出什么事了？瞧你这急急躁躁的样子。”
老夫人训斥了声，那丫鬟方才慌迫的停了步子，站在雨里理了理自己被雨水打湿的发丝，方才瞧着严肃了些。
愣了不多时，这丫鬟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如今这时候了，哪还有什么功夫去理头发？
“老夫人，老爷被宫里扣下了！”
老夫人还在从容不改色的听这丫鬟要说些什么，话音落了良久，她也未能回过神来 ，更多的还是觉得难以确信，只觉这丫鬟在说着些什么胡话。
“几时的事？”
祈承玄竟关切起了柳丞相，然依照皇上的性子，绝不会毫无缘由的扣押柳丞相，除非这其间另有缘由。
亦或扣押柳丞相的人，根本就不是皇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