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着做什么呀？”
老夫人又责骂了一声不敢上前的丫鬟，见人没什么动静，便索性带着谄媚的笑意凑到了百里夫人的榻边儿上，刚要多言，就被无精打采的百里夫人拦了下来。
“母亲若是有什么事，与儿媳直言就是了，若是与儿媳闲叙的，那便要请母亲谅解儿媳疲惫，无力招待了。”
百里夫人疲惫的扶住额角，实是嫌老夫人过于吵闹，不愿挨她更近。
“没事，你歇着，你歇着。”
老夫人笑笑，毕竟是有求于人，自然要依百里夫人的意思行事。
“你夫君被软禁宫中的事，你应当也已经知晓了，文儿如今是朝中重臣，始终被扣押着，总不是个办法。你可有什么主意？”
百里夫人却是满面错愕，反问道：“您说什么？”
“你不知道？”
老夫人知道百里夫人这几日没精打采连榻都未起过，却不知曾在丞相府中呼风唤雨的百里夫人，竟连这么大的事都被拦着。
“刚知晓。”
百里夫人不打算追问下去，她还当柳丞相是日夜寝于林忘书房中，与人言遍诗词歌赋，早遍习惯了。如今仅是自嘲一般地笑了两声，心中苦涩至极。
如今柳丞相是死是活，大抵也与她没有什么关系了。
昔日良人自有新人作伴，她不过一饮泣的旧人，又何必为人作嫁衣，因此而操劳。
“早晚都是要知道的，百里家的，你也知道，如今整个相府都依仗着文儿在朝中的地位方才能有今日，可如今文儿被太后娘娘软禁在宫中，你若不救救他，他该如何才好......”
便是丞相府明日就遭人查封，烧作断垣残梁，又与她有什么干系？
百里夫人心中唯一还有些念想的，大抵就是曾经日夜反复思量，而如今不堪提起的昔日旧情了。
“儿媳对这些朝中事又说不上什么话，还是要请忘书妹妹来办此事。”
老夫人的脸色顷刻间冷了下来，若是林忘书的父亲肯答应，她又何须来求百里夫人？她在心中冷哼一声，骂得是林忘书那个见相府落魄就想要趁早将女儿接回去的爹。
“她能有什么办法？”
老夫人勉强自己笑脸相对没个好气儿的百里夫人，却始终等不到人心软。
“林家的那个年纪小，自然是事事都不及你，比不过你的。想来也只有你有办法救救文儿了，若实在是没什么办法，我这倒有一个......只不过是个极费钱的法子。”
“母亲是想拿钱疏通宫中的关系？”
百里夫人确是聪慧，一猜便中了老夫人的心思，确也因并无别的法子。老夫人见人主动，连连点头，生怕百里夫人这片刻的心软都一并溜走。
“兄长刚与族中断了干系，连同儿媳这一支，都被逐出了族谱，母亲这忙，儿媳大抵是帮不上了。”
百里夫人淡淡一笑，她本还有些私房钱，前些日子都一并添置到百里杏儿的棺梈中了，如今只凭月钱过活。
“谁不知百里家的生意做成了什么样子？百里家的，你说你没钱，这话有几人信？那好歹是你日夜与共的夫君，你怎么能如此薄情！”
老夫人劈头盖脸的一通责骂，将百里夫人本就脆弱的心思一脚踩得破碎不堪，正如当头一棒，心中苦痛使她下了泪，然而眼泪在老夫人眼中还不如身外物。
“儿媳确是囊中羞涩，自杏儿住进相府后，儿媳便再未从兄长那讨过一两钱，如今也不过是勉强温饱罢了，若真有余钱，自然不会如此绝情......”
百里夫人也不知怎地，分明是老夫人来求她伸手相助，她心中反而酸涩非常，甚是难熬，低卑的求起了老夫人。
“罢了，你不必说了！”
老夫人这就已经翻了脸，听不进任一句百里夫人解释的话，转身便走，独留百里夫人倚榻落泪。
“夫人，您，您没事儿吧？”
丫鬟巧儿见老夫人退出去，才敢壮着胆子上前，关心关心百里夫人。她的主子如今怎么就变得这么落魄了？
若是百里杏儿还在就好了。巧儿感慨了句。
若百里杏儿还在，百里夫人便不会如此倾颓了。那曼妙的纱幔应当还挂在窗棂楼阁，百里夫人应当还戴着各色的面纱，早起擦上脂粉，去修剪修剪院子里的花儿。
“巧儿，你说我能有今日，是不是自作自受？”
百里夫人将自己哭得头疼，又喘不过气，一张蜡黄的脸被泪水打湿，她自嘲的笑声足以传到院外去。
时至今日，她才想起什么叫自作自受。
“您，您怎么能算自作自受......”
巧儿根本不知百里夫人为何突然想起问这个。她叹了口气，回答的十分小心仔细，生怕稍有不慎，惹得百里夫人震怒。
可让她说，她宁愿百里夫人是当初阴晴不定的模样。
“夫人的事，奴婢自小就看在眼里，如今算下来，已经在夫人身边伺候二十年了，倒从未觉得夫人有什么自作自受的，话不好听，可这人的一切，好像就是命里定下的。”
巧儿拿出腰间帕子替百里夫人擦了擦被泪水浸湿的脸颊，她的主子喜欢自己漂亮，她一直记着。
“命里定下的？”
百里夫人的笑声更加凄寥，直让巧儿发怵，几乎拿不稳手中攥着一角的帕子。
“巧儿。”
百里夫人唤道。
“奴婢在。”
巧儿答复了句，就又开始为百里夫人擦起泪珠，仔细的避开百里夫人脸上留下的红色疤痕。她怕百里夫人再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儿。
陪同这一道剪刀豁开的皮肉，还有当年所立下的结发不相离的誓言。
“去请老爷。”
这丫鬟怔了住，问：“谁？”
“百里晋。”
百里夫人一时忘了说清楚。
“老夫人，咱们去哪儿？”
身旁的大丫鬟捎带问了一嘴怒气冲冲的老夫人，却被老夫人没来由的火气吓得不清，当即低了头领错。
“去哪？能去哪！还不是去找那个贱人生的小贱人！她倒是发达了，早知今日，我当初就不该心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