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丞相汗然,说他心中舍得送柳元芷成为葬送在太后夺权路上的一尊枯骨,实则也不然,要么怎有人说打断骨头了还连着筋脉,便是这么一个道理。
“太后娘娘贵为后宫之首,又是人间真凤,所想之事自然无所不至,无所不达,又岂会因小女而有所差池!若太后娘娘实在是瞧小女碍事,臣大可将她再送回青州,永不入京...”
“你住口!”
太后怎会听不出柳丞相话中的袒护,偏偏她就是不喜别人在自己的面前藏有私心,哪怕只是三分客气敬之,她都容忍不来。
柳丞相确是被太后这一声呵斥的不敢言语,惊悸地吞了一口唾沫,哪怕太后此时所下令是将他斩首,柳丞相也不觉有什么奇怪。
太后轻视垂眸冷哼一声,那眼神倒不抵去瞧快马奔波将甜荔送至宫中的仆役。总归是没差了什么,柳丞相哪怕是文官之首,于太后心中也仍是仆役。
效忠帝王的仆役。
“柳丞相,依你这话,莫不是将本宫当作了傻子?如今那蹄子已嫁作人妇,成了祈家的人,你倒是来自个教教本宫,你如何能将那蹄子带出京城!”
柳丞相哪还有什么好说的?
哪怕有,也是不该说的话,既然是不该说的话,那便不必再说。
他默不作声地跪在原处,竟是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怎么,说不出了?哼。”
太后一时没了兴致,光润的瓷碗顿时在柳丞相的眼前化作了几枚瓷片,连数颗足以与黄金比价的荔枝都滚落一地。
柳丞相有些恍惚了,仿佛瓷片不是瓷片,而是落于他颈间的铡刀,滚落至角落的猩红荔枝,正是他与身子分家的头颅。他忍不住打了个颤儿,从头凉到脚。
“既然柳丞相你求得这么恳切,本宫便再给你一次机会,月底的花神宴你若再寻不到机会动手,就休怪本宫心思毒辣!”
柳丞相惊惶起身,连染了尘的衣摆都来不及整理就向太后应允下,匆匆离去,大有劫后余生之感。
他两脚踏出了宫门,方才顿觉轻松,仿佛总算是从铡刀底下将自己的头颅抽离了回来,可太后的一番话,让他感觉这刀子仍是悬在了他的头上的.....
“柳丞相若真是个这么没用的,太后娘娘倒也不必如此费心了,直接命人背地里解决了柳夫人便是,何必如此浪费时间,寄厚望于柳丞相这等成不了事的废物?”
待柳丞相匆忙逃离,坐在殿侧的广平亲王方才如看倦笑话了一般开了口,原是柳丞相心中胆怯,连头都不敢抬。
他连太后今日穿了什么颜色的凤袍都瞧不出,又如何能知晓静谧的殿中还有第二人?
太后不知揣的是什么心思,从椅侧将凤印抱在怀中,细细亲昵,这可是她执念了一辈子的东西,旁人岂能懂她所求。
自打她做了太后,虽是身居高位,然却是离自己斗了大半辈子的凤印更远了一步,直至前些日子皇后辞世,她才有机会拿到这凤印。
欲望的种子在心中生了根,便不是那么好去除的了。太后因此而初尝了权力的滋味,便不会再轻易收手。
沉寂良久,太后才分外不舍地将凤印妥善放回原处:“怎么?本宫便喜欢这虎毒食子入腹的戏码。”
“只怕是太后娘娘所意中的这老虎,反要被幼子拆吃入腹,做了美餐啊!”
这话有提醒之意,亦有警告之意。
广平亲王的野心丝毫不输于太后,反之是更甚,于揣摩人心上,太后更是不知输了他多少,当初若不是意中了太后空有野心极好操纵,他也不会选择扶持太后坐上如今这个位置了。
他想涉足朝野,有什么人是比太后这种没脑子的野心家更好操纵与利用的?
又碰巧逢了一个主见极少如傀儡木人一般的帝王,更是为他铺下的这一局棋添了一个完美的开局。
“那便是他活该!”
太后知晓自己与广平亲王已经踩在了同一条船上,可态度仍是刻薄而不客气;因为她从未想过自己与广平亲王是合作谋事,而是广平亲王心甘情愿的臣服于她。
她这心气儿可高着呢。
“倒不像是亲王你,听闻早前亲王可是派了几人去解决安阳那死丫头?最后还不是没了动静儿。本宫可有所听闻,你派出去那三个杀手有去无回,怕是被人收拾的卑服的。”
广平亲王不语,宫中之人没一个不是口齿伶俐的,他最善于的,便是忍耐,故而广平亲王未曾与太后翻脸,反倒是不肯多言的赔了笑意。
“别怪本宫没有提醒你,若是那三个的嘴不老实,你与本宫一个人都跑不了!”
广平亲王已对太后有了异心,此时抿了口茶,搪塞道:“那三人都是本王精心驯养的死士,便是自己咬了舌头,也不会说出半个不字。”
手中驯养的死士任务出了差池,一向是广平亲王不愿人提起的忌讳,更别提太后如此之差的态度。
于太后来言,广平亲王手握重兵,可仍是该为她效力的。
“最好是如此!”
他巴不得早将太后捧上垂帘听政的位置。
太后对于统理朝事到底有几斤几两,他还是知道的,之所以在太后的监督下仍能将奏折处理妥当,被人奉为明君,绝不是因太后善于谋略朝政之事,而是皇上对此,的的确确有些天赋。
广平亲王感觉自己几乎已经能遇见到太后祸乱朝纲,将前朝治理的乌烟瘴气,被人大声批判妖后的时候了。届时,他就会亲率铁骑入宫,名为“匡扶朝政”。
他缺的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道理而已。
哪怕此时他率兵闯过宫门,夺了皇位,也难得到百姓与朝臣的认可。失了人心,便是什么都未曾拥有。
忍耐过太后的骄躁,广平亲王端起茶盏掩于面前,在茶盏的遮掩下,广平亲王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难以寻味的笑意。
只是那位舒嫔娘娘说的不错,他应该想办法尽早除去伯爵府一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