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着应了声,唤柳姑娘的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是一瞧着年过半百的老先生,发间有些花白,看着身子爽朗,甚是和善。的确是和善慈目的长相,可柳元芷想了想,并未见过这人。
在药铺中她也算见过了许多形色人物,虽不敢说印象深刻,可若是有一面之缘再见上一次的话,她定能分辨出这个人是她所见过的。
燕儿眨巴着眼,许是昨日歇息的不够,这会儿正有困意,连站在一侧都能打起盹儿,见了老先生一时反应不过,半晌才想起。
“哎,姜老爷,您来了。”
姜老爷张望了一眼药铺里,才瞧见听过的声音是从哪儿传了出来的。
“燕儿姑娘,我那京郊的宅院已经倒腾干净,与你们交代一声,日后便可去住了。只是这丞相府住的好好的,怎想着买下我京郊那处宅院?这丞相府的宅子可好多了。”
想来也是客套话。
姜老爷只含糊的与柳元芷互相客套了几句,就寻了借口离去,那京郊的宅院也是他顶喜欢的,可空着终是闲置了。
待人离去了,柳元芷再与祈承玄交谈,就已经瞧不见祈承玄眉眼间的喜色了。
“你要搬出京城?”
不知怎还生出了丝亏欠,柳元芷在心底嘲笑着她这看罢了冷暖仍易动情易感伤的性子,分明只想早些脱离京中这般受制于人日夜担惊受怕的日子,哪出欠了祈承玄了?
她自己也不知,可心中的酸涩涌来,填满了心涧。
柳元芷不知自己怎么也得了这般说不出话的毛病,原来当真是犹如吃了刚摘下的青杏一般酸楚,只得点点头。
“为什么?”
换了旁人,想来也是不大能理解的。
柳元芷苦笑着,搬出丞相府所代表的,并非只有离家一件事。民风开化不假,可也未曾听说过有哪家未出阁的姑娘就搬出了府去,嫁了人也不过是去了夫婿家中,仍是要与长辈一起住着,像是规矩。
她不喜这些规矩,可若想搬出丞相府所要付出的便是失了这丞相府嫡长女的身份,更要与柳家断绝来往。
可柳元芷不大在乎。
“女子离了后宅,当比我这般活得要快活。京郊有野花簇簇漫山遍野,想来当比青砖绿阶好看了不知几何……我只想过自己的人生。”
逃,柳元芷只想着逃,若能逃离这禁锢了她一生的后宅,定然有许多不同的光景。
祈承玄忽得抱住了柳元芷。
祈承玄遵守所不齿的顽固礼道,是害怕吓到如兔子一般敏感的柳元芷,他小心翼翼地将柳元芷护在心上,心间上,可许多次还是险些丢了柳元芷。
他守不住这个。
“元芷。是不是要我将心悦你这一事直接说出来,你才知我情长?若我说带我一起走,你可愿意答应?”
柳元芷竟有一丝动容,由着祈承玄抱了那么一瞬,许久未曾动摇的内心微微颤抖,变得不大安稳,若前世未曾将痴心错付,若她生来不是柳府千金柳元芷……
“祈公子。”
口中再说不出什么尖酸刻薄的难听话,若换旁人她舍得,可祈承玄不行。
祈承玄轻轻撒开手,知是让柳元芷犯了难。难也当是他一个人难,总不大想让柳元芷为难的。
“先等我回来,好不好?”
柳元芷沉默良久,才从口中挤出句好,算作是最后的退让。
漫天星河,柳元芷仍觉白日的事像是一场梦。
月光皎洁,她又怎能肝肠寸断。
柳元芷将自己缩在了被子里,躲在床的角落,默不吭声,似是睡下了。
青黛一同回府,与燕儿一同守夜。听了床榻间传来的低低的呜咽声,也只得是相觑一眼,垂头叹了口气。
心中存着的傲气不容许柳元芷让人知晓她难过。
她努力地压地呜咽的声响,听着声音小了许多,却压抑的柳元芷极难熬。总听人说青杏是不大好吃的,一股子酸味儿浸在喉咙间,果然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
今日是不开张的。
倒不是什么大特殊的日子,柳元芷刚从榻上爬起,就觉头疼如绞。约是坐到了晌午才好,可这会也不大适合再开张,便索性在府上歇着。
猜是昨个儿难过得厉害,柳元芷便未细想。
“姑娘,请帖。”
柳元芷抬眸,是青黛将请帖递来。容貌,衣着,皆是不曾变化的,青黛仍是那个青黛,可柳元芷总觉青黛身上已经有了什么东西在悄然变化。
或是生疏了许多,或是那股骨子里的怯意忽的抹了去。
“初荷姑娘道安阳公主想请您过去,倒是不急着您今个儿去,但还是早些的好。”
想来今日也是无事,柳元芷索性命人备了马车今日便去。
“还以为你要明日才来。”
安阳公主将杵着的胳膊搭下,柳元芷记不起上次与安阳公主相见是何日,算下来也有些时日了。那会儿安阳公主面色还带着笑意,身子也硬朗了许多。
可今一见,安阳公主又回了那般寡淡的性子,脸色苍白憔悴。
“初荷前些日子出府采买,道是瞧见了你静姨。”
柳元芷不曾听过这人,便未吭声。只见着安阳公主将视线递与初荷,初荷又点点头:“瞧着是静儿,只是不知怎变了那般的模样,我倒以为是撞了鬼……”
回想起了与静儿街市相见的一幕,初荷不由得打了冷颤,便是守孝的人家,也没有着一身灰衣藏着面貌的。
见到初荷,静儿错愕的开了口,发出一声嘶哑的声音,忙是跑开了,不肯与初荷相视,瞧躲出去的方向,似是京中一处住贫难人的小巷。
“静儿是你娘生前贴身伺候的丫鬟,也不知怎的,你娘去世后,柳老夫人就将府内所有下人打发出了府去,无一人例外。本公主便一直托人留意静儿的去处,可始终没有消息,竟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这怎可能?本公主只当她是离了京城。”
安阳公主长叹一口气。
“可本公主昨日才知,她这数年一直躲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