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无聊的语文课。
倒不是我不爱学习或者是听不懂才觉得无聊,而是讲台上口水四处飞溅那家伙实在没有当老师的资质。放眼望去,前面的同学都随着他的声音频频点头,但细看,每个人点的频率都不尽相同,不用细想都知道不是每个人get到的点不一样或者是每个人的反应弧长短不一才没法点头点到一起。
大家这般的时间并不长,大概在一个多星期以前还是挺一致的。
一天,班主任在别的班上课突然觉得口渴难耐,踌躇了很久,决定还是来拿一下泡了枸杞茶的水杯顺带看看自己班的学生在其他课堂上有没有自己的课那么活跃——且不说“班主任”这一职位威严比较大,再一个他教的是体育课——待他走到窗口的一刹那,本来绯红的脸蛋瞬间变成铁青,笑容像融化了的油画慢慢发生了形变,最后沦为扭曲……
星期一学校的早会上,学校负责人还特别说了我们班的同学有纪律,课堂上不像其他班级那么吵,登时班主任的头瞬间抬得高昂,腰挺得笔直,甚是得意。可是在现在看来,当时的话更像是讽刺而并非表扬。班主任当场恼羞成怒,但是碍于是别人的课堂不便发作,这种状况就好比在众人面前被敌对戳穿了吹的牛皮害自己丢了脸,当场发作只会更加难看,只好愤愤离去。
就是从那天被罚了跑二十圈操场后,大家再也不敢光明正大地一致趴着睡了。
“诶,要不你劝一下他吧,叫他改行吧,不当催眠师有点浪费人才啊”我看着讲台的老师,用手臂推了一下同桌。
同桌没好气白了我一眼,低头继续对课本上的人物进行涂鸦。
说来也奇怪,开学一个多月后我才跟同桌熟络起来,前面的一个多月几乎没讲超过二十句话,而一句话也没超过二十个字。而且我们熟起来的原因也很奇葩,有一天他问我——
“你知道老师为什么总是来敲我们的桌子吗?”
我知道他讲的是语文老师,因为其他课都是直接点名叫的。但是确实很奇怪,班上由于人比较多,每组都顶到了后面的墙壁,每条过道也只剩余容得下一个人走的空间,他这种成年男子不像我们这些营养不良的学生身材那么纤细,要微微侧着身子才能进来,而我们的座位在全组最后一位,大半个班人都在睡他却从来只热衷来敲我们的桌子。
“难道他觉得我跟你们不一样,是个可造之材?”我说。
“屁啦!”
他说,有一天她姐拜托他在语文课上别睡觉了,刚开始他觉得很惊讶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老师投诉家长了?起初他并不以为意,觉得老师不会那么三八天天告状,依旧在课堂上睡觉……于是他老姐也由“拜托”升级到了“扳拖”,打住,别以为我写错字了,因为他确实老姐直接将他扳倒在地上拖着摩擦。
后来,他调查了身边的人,其他人却说家人不知道课堂睡觉这个事,他觉得很蹊跷,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求姐,于是在他死缠被烂打地再三追问下才知道语文老师其实在跟他姐交往。
既然已经公布了关系,老师也瞬间变为了“姐夫”,遵循“因果关系”的原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能动手绝不bb,他也就从当时的一方打击变为多方打压,从那以后再也没敢在语文课堂上睡过觉,他也就顺理成章成了语文老师那时在课室后面那块是非之地上的唯一精神支柱。不过他也因此因祸得福,班主任那天到窗口一看,后面一群人却只看得到他那一张脸,他当然也有幸目睹了班主任由具象刹那变成抽象的脸,一眼万年,让他成了当时在班上唯一没被罚跑操场的男生……
我撑颐坚持了一会,实在不堪眼皮的重负,决定放弃抵抗,接受命运的安排。
睡得正酣之际脑袋却好像被人敲了一下,我蹭地坐直了,我眯着眼环视了一周,却没见到有老师的身影。周围的人叽叽喳喳地在说着话,下课了吗?我迷迷糊糊趴了下去旋即又抬起了头来,因为朦胧间好像看到有人在跟我说话,我朝站在我侧面的那个完全陌生的女孩点了一下头,她朝我微微躬一下身子却没再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我再次趴在桌子上想续上刚才的梦,睡意却消失地了无影踪,一种奇怪的思绪萦绕在我的心头久久挥散不去,刚在那个女孩说了什么,还是什么都没说?我依稀记得好像确实看到她有说什么来着,但脑子里却像被仔细擦拭过了一样,没有一丝痕迹。我眼睛盯着地上,想把刚才的记忆一一投射出来细心搜寻,脑子里却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搁置。
难道是梦,是幻觉?还是我被敲失忆了?不过有一点是足以落实的,那就是今天的作业早已经缴完了,所以我确定她不是来收作业的。
岁月更迭,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着,完全没有什么有青春气息的事发生过。按照班主任订的“公平原则”,每隔一段时间就调动一下位置的顺序,以保大家都有机会坐一下“头等舱”,但渐渐地,我们后面这群人就开始达成共识保持原样不动。一来是书桌太重不方便移动,二来是空间太狭窄了调一次比疏通阻塞的交通还要辛苦,三来大家对现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由于班主任的课很少有在课室里上的,倒也没注意到这点,于是乎,我们渐渐成了被遗忘的人了。一群被遗忘的人放在了遗忘的角落,也没人觉得委屈,也没人替我们感到委屈,反倒都是乐在其中——前面人的不用担心坐最后面后需要不需要去重新校准一下眼镜度数的问题,也不用担心会听不到声音小的老师讲的话;后面的人仿佛在这个透明的学生时代有了私人领地一般,也除却了要帮别人传递纸条带来的烦扰。
正所谓山高皇帝远,我们后面这群人也慢慢松散起来,除了偶尔有老师的粉笔头问候,鲜有老师过来造访,各种盗版读物在后面以不亚于人民币流通的速度传递着。那个年代我们那个地区学生们的生活条件还普遍不高,智能手机才刚兴起不久,流量贵如油,十块钱一本或者几本的盗版书籍恰好抓住了学生的消费需求。盗版质量虽差,但好歹也算是“粮食”,还是有充实的能力,不至于在无聊中消亡。错别字太多虽然影响阅读速度,但慢慢地,人们在阅读中不自觉习就了错字纠正的能力,对于那些一目十行的人来说更是不存在这些问题,反正个别错字不影响他们知道内容的大概。
由于在角落不方便出入,厕所少上了,能看的书籍也越来越少,甚至有人把一年前的报纸都看了一遍。于是开始有人提议去图书馆借书,但是苦于借书证办理的手续繁琐,又因藏书量极少,所以至今没有去办理的人,大家商量了一番后就此作罢,但还是决定趁体育课去逛逛。
照例,做完热身操后就开始解散自由活动,我们三三两两不约而同地朝“图书馆”走去。其实所谓的图书馆也就两三间课室那么大,十来个书架,每个书架分门别类稀稀疏疏地摆着一些陈旧的书籍,当中有社会类,有化学类,有医学类,有文学类。其中小说架占一个,其中竟然有一半是我们当中流传过的书籍。我随手拿起一本之前看了一半的小说,不禁愕然,这正是我当时看到一半而被没收了的那本书,扉页还写着当时购买的日期,购买者的名字被涂掉换成了“学校藏书”。被没收那天,老师虽然说过要充公捐给图书馆,但是此时看到还是相当愤慨,既然说是“捐”,为什么要将购买者的名字涂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做好事不留名?此刻的我突然深刻地理解到了同学们之间广为流传的那句话——“学校需要你的时候——学校是你家;当你做错事的时候——你当学校是你家啊!”
逛了两圈,大家就都没了兴致,看了看窗外钟塔上的时钟也快临近下课了,便决定就此作罢原路返回。散步回到班级外的走廊上约莫还差几分钟才响铃,但是大部分同学都在教室里面扇风擦汗了,楼下只有寥寥几人还在运动。
平日里难得离开座位一趟,我不想马上又回到那个挤迫的角落,而且里面一群人还在散发着热气,运动后的汗水味混合着原本浑浊的空气像是馊了的饭菜,掩鼻捂口都难以隔绝。
我倚着墙掏出手机打开最近看一点的小说集,和煦的微风不时从脸颊上吹拂而过,楼前的高大的棕榈树树叶相互摩挲发出“沙沙”声,忽然觉得这时候手边要是有一杯热茶,这生活可谓是圆满了……
“哐当、哗啦啦啦啦”,这是圆满零碎了的声音吗?
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我循着声音望去,楼下展示墙上的玻璃碎了满地,旁边放着羽毛球拍却没有人。我旁边有人开口谴责哪个人这么没素质弄烂玻璃就跑掉了,话刚落音没多久就有个女孩拿着扫把出现了,于是其他人开始嘘刚才谴责的人尖酸刻薄,女孩估计听到了起哄的声音,以为是说她的,红着脸朝上面尴尬地笑了笑,大概她扫动的玻璃反射了阳光的缘故,我的眼睛被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