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五叔对换来的新马也不满意，出发没多久齐晖就听他在外面自言自语：
“今天这是怎么了？马一到我手上就野……扬蹄，你又要扬蹄……晚上宰了你大伙儿吃顿好的！”
鞭子抽在马身上，发出“啪啪”、“啪啪”的声响。
齐晖坐在车内，感觉自己就像是颠在簸箕中一颗毛豆。一不小心就一头撞在车壁上，发出“咚隆”一声响，与前面的马鞭脆响相映成趣。
“老头我驯了三十多年马，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
杨五叔一直到东禺山脚下，也没能制服那匹倔强的野马。
进山道前，车队的速度慢了下来，齐晖把头伸出窗外缓口气，后面的年轻车夫从后面探出头来调侃道：
“五叔，您老啦，一匹母马都降不住咯。我这一路啊，都提心吊胆地盯着您赶的这只窜天猴。”说完哈哈大笑。
窜天猴？齐晖想了想，还真是形象。
杨五回过头来，扬起手中鞭子指了指前面的山路，“支帐前，就在东禺山，看我把它降得服服帖帖。”
这就是东禺山？
齐晖打量眼前这座树木稀疏的荒山，上午听黎洪说东禺山“山路险峻”，还以为是座大山，结果就这么几墩二十来丈高的山峰连起来一片矮山。
就为了这山，让众人马不停蹄赶了半天路？
真是小题大做！
等马车进了山道，齐晖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看了看路面，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车轮距离山路边缘只有两巴掌宽，车厢已经吊在山谷半空。
齐晖赶紧把头收了回来，屁股连着往靠山的方向挪了几下，直到肩膀碰到了车壁，才松了一口气。
这地方也真是的，突然之间冒个河谷出来。虽然不深，只有四五丈的样子，可下面直杆杆的，一点挂落都没有，一眼就望到了河床。
马车要是从这里翻下去，人也别想活命。
“又来，野蹄子！踢……你踢……踢到河里作死鬼！早知道我干嘛换你。”
外面又传来杨五叔驯马的声音，齐晖心里咯噔一下，忧惧骤生：可千万别在这路上发狂。
他甚至想下车步行，可又觉得这样恐怕会得罪杨五叔。早上在雍南关外的时候，自己身体出现异状，本就让他对自己有了些不好的看法。
以后一路上还要仰仗他赶车，想想还是算了，自己警觉些。
这念头刚从脑中闪过，齐晖就听到前面一声哀切的嘶鸣，马车前面猛然抬高，让他原本因紧张而挺直的背骤然撞在马车后壁上，像是挨了一闷锤，心口接不上气。
头磕到后壁与侧壁的交接处，脑中嗡嗡直响，眼前连冒金花。
整个车厢都剧烈摇晃起来。
齐晖顾不得浑身松软无力，忙挣扎起身，一手扒住窗口，一手拉住掉进来悬空的车帘，伸脚在车后壁奋力一蹬，上半身扑出了车厢。腹部横在马车门沿上，上身倒挂。
杨五叔眼看这马不对劲，正要唤他出来，见他这样，急道：“快下去！”
他本还想双手撑着车辕调整一下，等站起来再从车门处跳下去，结往后面望一眼差点把他吓丢了魂：
马车左后轮已经掉到路面外去了！
赶紧手脚并用，利用身体的重量向斜右方滚下了马车。
齐晖刚滚下马车，那马高高扬起的一双前蹄也落回了地面，杨五趁着马蹄落下的时机也从车辕上跳了下来。
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五叔，齐公子，你们还好吧？我去后面换匹……”后面赶车的小伙绷直手中缰绳，把车停下，跳下车来扶起二人。
话还没说完，只听一声闷响，伴随着“咯啦咯啦”木头揪搅的声音。不知什么原因，那马双蹄刚一踏上山石道，左前腿就突然一软，马身斜斜地往左边倒下去，拉着后面原本就有些倾泻的车厢彻底翻向了河谷外。
那马斜躺在地面上，身体被车厢的重量裹着，后蹄着不了地，两条前腿不停在地面伸蹬，想要爬起身来，却无从着力。
马的眼中随着蹬腿的无能为力慢慢渗出清澈莹光，鼻子呼呼有声，像是在向人求救。
一辈子赶马驯马，杨五对马再熟悉不过了。他咧嘴皱眉甩了甩右手，刚刚使劲拉缰绳，伤到了手腕。
南风沁听到后面的声音，和秋兰下了马车，见到这一地状况，忙上前问道：
“齐公子，杨五叔，怎么回事，你们没伤着吧？”
齐晖摇摇头，回道：“我没事，杨五叔好像手受伤了。”
杨五抬起右臂活动了一下手腕，往马身边走过去，嘴里说道：
“只是扭了一下，一点小伤。倒是这马，怎么备了这么一匹马？”
此时车队前后都已经得知了消息，陆续有人围过来，齐晖认识的李清和韩深也在其中。
路面本就很窄，南风沁见人已经够多了，便吩咐道：“五叔你手伤了，别过去。李清，你们几个去吧马拖到里面来一些吧。”
李清、韩深边和另外几个人忙小心翼翼围上去。
谁知那马见这么多人朝它围过去，居然害怕起来，挣扎地越来越厉害，没几下，竟然被悬在外面的车厢扯下了河谷。
南风沁瞬间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到路边朝河下面看了看，回转身来，努力挤了个和善的表情，对齐晖道：
“让齐公子受惊了，接下来这段山路齐公子就和五叔去后面马车休息吧。”
还坐马车！齐晖想起刚才的情形就觉得胆战心惊，晚一步自己就又要经历一次坠崖了，这一次没神仙，没妖怪，应该也没什么奇迹，只有死路一条。
齐晖忙摆摆手：“不如我步行，杨五叔去吧？”
南风沁见他那一副把后怕刻在脸上的样子，也立时明白过来。
“韩深，你带上齐公子！”
这人不会骑马，出发前她就知道。南风沁说完便回了自己马车，让黎洪指挥众人继续赶路。
还真有当家人的样子，齐晖暗想。
齐晖也不想让韩深骑马带他，就这破路他宁愿步行。
不过，南风沁已经做了决定，他不能驳主事人的面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