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牡丹楼。
上巳佳节，牡丹楼内张灯结彩，满堂皆是前来听戏的宾客，几个丫头在人群中穿行忙碌着，喧哗中一个穿着玄色圆领长袍的人走了进来，一边站着的小二立刻通报道：“洛阳城吏部尚书到，二楼请。”
话音刚落，喧哗的戏楼里登时寂静了一瞬，随即就有一个书生打扮的人上前行礼，寒暄道：“大人，许久不见了，今儿怎会有心思来这听戏？”
那人捋捋胡子，道：“听闻这戏楼子里来了个红角儿，我来开开眼界。”
书生便道：“诶，您可是来对日子了，今儿那当红的凤蝶，要和那新来的伶人斗戏呢，来来来，我们去二楼的包间里喝一杯！”
两人上了二楼坐下，问小二要了一壶桃花酿，刚刚斟满一杯，就见楼下戏台子的光顿时暗了下去，一个光圈打在幕布上，显出一个戏子剪影来。
随着叮叮当当的锣鼓声，那戏子也随声而动，紧接着幕布一挑，一个身着蓝衣的戏子走了出来，在戏台中间咿咿呀呀地唱着，一双水袖舞得行云流水，看得人眼花缭乱。
台下登时叫好声一片，那吏部尚书却不以为然，道：“这凤蝶唱的是好，可总差了些味道在里面，不中。”
台上的凤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蓝衣一脱，露出了里面的铠甲，那张施着粉黛的脸顿时变成一张霸王脸谱，竟唱起了老生。
二楼的两人看得兴味盎然，吏部尚书眯着一双眼睛，心里暗自佩服，这凤蝶，青衣老生都唱得如此出色，且水袖舞得出神入化，怕是无人能比了吧。
一曲毕了，凤蝶对着众人躬身施礼，走下台去，就见戏台子背后还站着一人，面色顿时有些不悦:“你就是新来的？看着也不过如此。”
牡丹从暗处走出，勾唇一笑：“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还没听过我唱戏呢，这定论还是晚些下的好。”
凤蝶呸了一声回到后台，对前来替他更衣的丫鬟道：“去，查查他什么来路，居然敢来牡丹楼跟我抢生意。”
此时台上的幕布已经拉了下来，就听一个好听的声音伴着阵阵琴音念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台上顷刻间飘起了牡丹花瓣，香气袭人，只见一个白衣仙人抱着一把古琴从天而降，开口唱起贵妃醉酒。
随着琴声，牡丹在台上翩然而舞，足上绑着的银铃随着舞步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与琴音，歌声相和，浑然天成，最后，一朵牡丹在他身后陡然绽开，令众人眼前一亮，纷纷起立鼓起掌来，那吏部尚书与书生交代了什么，便径直走下二楼，来到戏台子前，对着台上那人行了一礼。
“阁下，鄙人乃是武家老爷，近来小女一直闷闷不乐，劳烦阁下献舞一曲。”
周遭顿时起了一片喧哗，二楼的书生也向他投来匪夷所思的目光，这世上只有百姓求药，乞丐求钱的事，一个达官贵人居然向区区一个伶人求戏，闻所未闻！
牡丹抬眼看向武家老爷，不由微微蹙眉：“大人不必如此，若是想看戏，随便包一个戏楼子就是，何必来请我？”
“不，并非如此。”武家老爷叹息一声，道，“鄙人想尽了办法，带着小女把这长安城里的戏楼都转遍了，都没见效啊。”
牡丹闻言，刚要拒绝，忽然有人在他身后拉了他一下，耳语道：“这位武大人是朝中的大官，得罪不得。”
牡丹嫌弃地摆摆手，道：“既如此，我答应便是，只不过……我要你们小姐自己来见我。”
“啊，这……”武家老爷为难地搓搓手，道，“小女尚且年幼，这未免不大妥当。”
“那你是不答应了？来人，送客。”
牡丹摆摆手就要往后台走，武家老爷几步追了上来，恳求道：“阁下，阁下，我答应还不行吗？明天，明天一定让小女亲自来！”
牡丹顿住脚步，转身伸出一只手，道：“一千两银子，这戏，岂是让你白看的？”
台底下顿时一片哗然，纷纷议论着这伶人架子如何如何大，武家老爷面上早已是红一阵白一阵，哆嗦着掏出了钱袋交给牡丹，又羞又恼地离开了戏楼。
“你可知你今天都做了什么？”凤蝶从牡丹身后走出，脸色凝重，“那可是武家的老爷，朝廷从一品的大官，你今日得罪了他，往后如何立足？”
“大官？”牡丹冷哼一声，不屑道，“我从不屑于与这些达官贵人来往，今日能答应他算是不错了。”
“那你好自为之，别怪我没提醒你。”
凤蝶道，心里却觉这位新来的伶人越发有趣起来。
几日后，戏楼。
年仅十四岁的武昭提着裙子跳下马车，好奇地打量眼前这座装潢奢靡的戏楼，喃喃道：“这就是牡丹楼？看着不过如此嘛。”
武家老爷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之色，将女儿往前推了一步，道：“昭儿，你不是说想看戏吗？这里可是住着最红的角儿。”
“角儿？”武昭皱皱眉，嘟着嘴道，“爹，你每次带我去戏楼子，都说里面的角儿是最红的，这次定是坑我。”
“大人过誉了，”牡丹从戏楼里走出，对着父女二人行了一礼，“这位就是武家的小姐？跟我进去吧。”
武昭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位伶人，脸上泛起一丝薄红，竟真的跟着他进了戏楼，武家老爷面色更加阴沉，对一边的侍读道：“这伶人好大的胆子，过几日封了他戏楼，看他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回老爷，此时不是时候。”那侍读瞄了一眼戏楼，沉声道，““这戏楼子是当朝的皇家建筑师所建，已经有些年头了，此时若是毁了传到小姐耳朵里……””
“那你说该如何？”
武家老爷怒道，侍读沉思片刻，道，“听闻宫中近年来在举行选秀，不如将武昭送入宫去，然后着手实施。”
武家老爷闻言点头应允，由侍读扶着上了马车，往武家大宅的方向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