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昭坐在戏台下,定定地看着戏台上唱戏的人。
那虽是名男子,却长的比女人还要美艳几分,他皮肤白皙,银白的长发用两根簪子松散地盘着,狭长的金色眼眸灿若琉璃,一朵黑色的牡丹开在他眼角,平添了几分诡异。
伴着宛如天籁的琴声,牡丹的舞步时而轻盈如蝴蝶嬉戏,时而如仙鹤漫步,举手投足间尽显风雅,让人移不开眼。
一曲毕了,武昭热烈地鼓起掌来,牡丹躬身施礼,缓缓走下戏台,来到武昭面前:“姑娘何故欢喜?这不过是寻常的京戏罢了。”
“大哥哥这京戏,自是与其他人不一样,”武昭仰脸看着牡丹,道,“大哥哥的京戏,唱的可是《游园》?那是昆曲里的曲子。”
“哦?这你居然能听出来?”牡丹挑挑眉,发现眼前这小姑娘越发有趣起来,“那你说说,《游园》,是怎么个唱法?”
武昭沉思片刻,竟起了个范,张嘴把《游园》唱了出来,牡丹勾唇一笑,夸赞道:“不错,武家出来的小姐,果真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武昭面上一红,看着牡丹欲言又止,牡丹微眯着一双凤眸,凑近了些道:“怎么?你有什么问题想问?”
“我,我可不可以,买下大哥哥?”
武昭迟疑了好久,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牡丹脸上闪过一抹诧异,问:“为何?你买了我,又有何用?”
“大哥哥,是伶人吧。”武昭认真地看着牡丹,一双黑瞳澄澈如水,“在我们这地方,伶人是被看不起的,都是为官家老爷取乐的工具,我若是让爹爹把你赎出来,你就自由了。”
牡丹瞳孔骤然收缩,愕然地看着武昭。
自他做了伶人起,就被禁锢在戏台上,取悦那些达官贵人,因为伶人低贱的身份还受了不少白眼,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
而他等这句话久了,便也麻木了。
“小姑娘。”牡丹转过身,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人人都道戏子无情,殊不知,他们才是那无情之人。”
“大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武昭疑惑地问,牡丹回过头,笑道:“你长大了,就自然会懂了。”
说罢,牡丹拂袖离去,一根簪子从他头上滑落,坠落到地上,武昭捡起簪子想要去还,却怎么也找不到牡丹的身影。
“昭儿,该回去了。”
武家老爷的声音从武昭身后传来,武昭慌忙将簪子藏于袖中,走上前去行礼:“父亲,是武昭听戏听得入迷,耽搁了,还望爹爹莫要怪罪。”
武家老爷摸摸武昭的头,堆笑道:“昭儿识大体,懂礼数,爹怎么好意思责怪呢?”
武昭看着面前的人,见他眼里半分笑意也无,甚至多了些杀意,不由缩了缩身子,武家老爷一挥手,道:“来人,备马。”
几个下人迅速将马拴在车上,扶着武昭和武家老爷二人上了马车,由车夫赶着车往武家大宅的方向驶去,武昭摩挲着袖中的簪子,只觉得自己仿佛大梦了一场。
一个月后,武家大宅。
“小姐,该梳妆了。”
一个丫鬟端着脸盆走进来,武昭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道:“好,把东西放下吧。”
那丫鬟放下脸盆,轻车熟路地给武昭洗了脸,在她脸上涂着胭脂粉黛,武昭面无表情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心里越发落寞。
那天在戏楼与牡丹分别后,她经常缠着爹爹再带她去一次,可爹却怎么都不肯,说她过几天就要入宫了,总是去戏楼这种地方,有失武家的脸面。
武昭自是听不进去这些话,便让下人去查牡丹的消息,可查了几次都一无所获,那戏楼后来也被封了,就像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一个叫牡丹的戏子。
他唯一存在过的证据,就是他留下的簪子,现在这簪子和一堆金钗步摇插在武昭头上,显得过于简陋,和那些金银首饰格格不入。
“把簪子拔了吧。”
武昭冷冷道,一边伺候的丫鬟诧异地问:“小姐,这簪子你不是顶喜欢的吗?还常常背着老爷拿在手里把玩呢。”
“拿了。”
武昭重复了一遍,眼里闪过一丝狠厉,那丫鬟慌忙取下簪子放入首饰盒内,吩咐下人放回了原位。
忙完这些,屋外便有人传话,说马车已经备好了,让武家小姐快点准备,莫要误了入宫的时辰。
丫鬟扶着武昭出了闺阁,便见武家老爷早就候在门外,武昭忙上前请安,道:“武昭给父亲请安,此去还望父亲莫要忧心。”
武家老爷点点头,目送着武昭上了马车,转头对一边的下人说:“叫几个人,准备去那戏楼子一趟,今天须得给那下贱的伶人点颜色看看。”
马车一路往皇宫的方向疾驰,武昭神色呆滞地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却猛然看见街上一个摊位边上,出现了一个背着古琴,和牡丹身形十分相似的人。
“停车,快停下!”
武昭焦急地拍着窗户,却见那人拿了什么东西,还未等她的马车停住便上了另外一辆马车,从车窗前疾驰而去。
车夫猛地将车停住,回过头诧异地问:“小姐,这离皇宫还有十里路呢,停车做甚?”
“无,无事,你继续走便是。”
武昭定了定神,刚刚定是她神志恍惚出现了幻觉,将路人错认成了牡丹,可她的内心却在疯狂暗示,刚刚那人……就是牡丹。
另一边,牡丹坐在马车上,捧着刚从摊位上买的胭脂水粉出神,方才他分明听见武昭在叫他,为什么那声音顷刻间就没了?
难道是他听错了吗?
还未等他理出个头绪,一队人马便从他车窗前路过,他一眼看出那帮人里参杂着几个武家的下人,立刻明白了他们的目的。
“这帮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牡丹嫌恶地瞥了那队人一眼,对赶车的车夫吩咐道:“去牡丹楼,再加十两银子。”
“牡丹楼?”车夫疑惑地看向身后的车厢,问,“这位阁下,您方才不是说要去凤禧堂吗?去那做甚?”
“再问一句,小心你的脑袋。”
牡丹说着拿出一根琴弦猛地勒上车夫的脖子,逼迫车夫临时调转了方向,往牡丹楼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