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镜百无聊赖坐在院中石凳上,胳膊枕着头,趴在石桌上。登时咕咚一声闷响,文镜跃起:“郡主?”
许久,才见小槐支着身子,从草团上起来,她挥手:“无妨,就脚踩空了而已。”
“郡主今日出去是不是迷路了?回来怪晚的,差点就被姑姑发现!”文镜嘴上碎念着,手上轻轻扶住小槐。
小槐摇了摇头,将一叠油纸包在文镜的面前晃了晃:“倒不是迷路了,就是差点丢了东西。我给你买了糕点,听说是京城小孩最喜欢吃的。”
小槐与文镜同是南山人,不过小槐是自小在北齐长大。文镜是前半月才跟着其他人一同来到亲王府。
月前出事,小槐院上无一生还,奴仆尽亡。北齐报了信,南山国便特意送人来。
听到糕点,文镜嘴就馋了,连忙接过油纸包,笑颜如花:“谢谢郡主!”
“姑姑在干嘛呢?”走路有点慢,小槐随口问。
文镜将油纸包揣好,免得被姑姑发现收走,她道:“方才姑姑特意做了大补汤来找你,我就说你在花园子那散步,想来,过后就会回来吧。”
大补汤吗......
这名字听着就让小槐感觉不寒而栗。
“郡主要用膳吗?刚好伙房送来了菜。”文镜道:“嗯,今日倒是多了碗清水烫白菜。”
天气说变就变,看这兆头是要下雨了。
道路上的人熙熙攘攘,人们纷纷采起了伞,须臾不过,这落下的雨点儿也埋没于上下簇拥的伞群之间。
和小槐道别后的女孩绕着朱雀街市走了好久好久的路,直到被落下的雨点滴中,才发现走到城门口了。
眼前之景,心上残留之地,募地像是被人猛然一击。
“阿诺......”
听见姐姐的声音,男孩缓缓张开了眼睛。
阿诺倒在城门旁,看见女孩而来,这才张嘴略略扯着哭腔,依依呜呜像是喊着什么。小小的身子,布满伤痕,肉眼所能见之处,尽是淤青红肿。
不知阿诺倒在这是有多久了,阿颜触及阿诺时,阿诺全身发凉刺骨,而这诺大之处,竟无一人愿伸起之手。
“姐姐来了。”阿颜鼻子一酸。苦言难吐,千言万语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雨势悄然加大,雨水滑落在脸庞。阿颜摸了摸阿诺的头发,轻声安慰道:“姐姐带你去找大夫!姐姐还给你带了你很想吃的糕点,等你病好了,姐姐再给你买其他的。”
太痛了,五脏六腑像是被撕裂开来。阿诺没作反应,眼帘像是千斤重般,欲是垂上。
见况,阿颜连忙背起阿诺,大喊道:“阿诺不能睡!”
在姐姐的背上,阿诺恍惚之间听到了抽泣声。
以前娘亲也是这样。
雨势带着天色。
是深夜,小槐翻来覆去,灯灭了,却还没睡下。
她捂住自己的心口,在下午抄写心经时,她就发现自己的心律不对,还一直心悸个不停。
她重重翻了个身,睁开眼就见外头月色满盈洒在地上。
“......”
雨早停了。
就下了半天。
犹豫半分,小槐出了门,翻上自家房顶。
看见熟人,小槐讶异道:“殿下?你也来看月亮的吗。”
百里烈冷冷一笑。
分明是自己这几日劳累过度,昼夜颠倒。白日回来时,倒在屋子里头酣畅大睡,醒了就刚好是在深夜。
“那可不,在你屋顶上观月最好了。”
“会吗?”小槐问。
小槐挨着百里烈坐在了一块,道了句:“月很清,但是没星星。”
“雨夜,你还想如何?”百里烈半合着眼。
仔细看看,天上唯有那轮明月是透亮的。
小槐自言自语:“感觉很惊悚。本子上的鬼故事,就是说当夜晚,天上只有月亮却没有星星时,那就代表这是在鬼界。”
不是本子,是今天路过天桥底下说书先生的摊子。
“惊悚?你学的灵术去哪了,是被天狗吞了不成?”见小槐一本正经的模样,惹来百里烈嗔笑:“还有你哪看的盗版本子?明明说是当月亮变成红色的......”
“......像这样?”
“对。”
亲王府,唯有小槐整个院地没天光庇护,道符祈福,不免多了些爱作乱的“鬼怪”?
冷清的白月渐渐染上了诡异的红光。
“鬼界长这样的吗。”小槐环顾四周,喃喃:“感觉与我的院子也没什么差别。”
百里烈白眼:“老头教你修灵术,他都没教给你这些常识吗?这只是鬼临时笼罩在你院子的结界,白痴。”
看百里烈异常淡定的坐在一旁,小槐想是突然想到什么。她从怀中想拿出什么,就忽然被百里烈打断:“啊!男女授受不亲,你想干什么?!”
百里烈拿着手捂眼睛,却还留个缝。
“......?”小槐拿出了一块玉石,“白鹤,送给你的。”
百里烈看着小槐掌中玉石,缓缓打出个“?”
看着这四不像的玩意,百里烈不经发问:“你枕着这玩意儿睡觉,不嫌硌的慌吗?”嘴上虽这么说,但还是接过了这个“白鹤”。
“你哪来的这玩意?”百里烈摸了摸玉石。虽看不出像个“白鹤”,不过手感倒是润泽。
“......”
小槐怎敢说是独自一人为了这小小一块玉石从而出府。小槐眯了眯眼睛,飞快运行着大脑,随即淡定道:“你管我?”
“......”
这句“你管我”是小槐途径一对吵架夫妇时,学到的。那时妻子扯着丈夫的耳朵质问“哪来的小金库?”丈夫心虚回了句:“你管我!”,然后就见丈夫被妻子一顿暴打。至于这暴打,小槐因路上撞了人,自然没听见了。
“!”小槐张了张眉,喃喃自语道:“原来玉佩是那时候丢的。”
“别扯话题,这几日没来看你,怎么感觉你内心戏越来越多了。”百里烈也只是随口一问,望着天上血月,将手中玉“白鹤”抛上抛下。
“殿下。”小槐扯了扯百里烈的衣角,“这个结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是我们两个人。”百里烈回答。
“那我怎么看见了文镜......”
百里烈顺着小槐所指的方向,虚着眼看见在院子墙角处,有一紫色身影,手上还拿着把利剑,尖端正指着扑坐在地上的文镜。
百里烈眯了眯眼睛。
婉霞哪来的剑?
未等百里烈回应,就只见其周身登时腾起黑雾,利剑在薄薄红色月光下,愈发诡异,眼看紫色身影要下死手,小槐当即随手抓起一张瓦片,就朝下挥去。
只见紫衣女鬼连带着小槐一同丢去的瓦片,登时消逝成薄雾散去。
“不见了?”小槐道。
看着坐在地上惊慌失措的文镜,小槐望了眼百里烈,见他点头示意后,小槐这才跃下屋檐。
文镜一抬头,见是小槐,她满眼通红哭道:“郡主。”
小槐扶起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的文镜,安慰道:“你,没事吧。”
“为什么要杀我?”文镜紧紧抓着小槐的胳膊,双眼无神,眼眶却还有着泪珠打转,她道:“我刚刚在屋子里睡着,忽然听见郡主惊叫,我跑过去一看,看见好多鬼在那徘徊,然后,然后......”
看着文镜慌乱无智的模样,小槐怔时心悸了起来,她抬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就这么抬手须臾之间,就见方才还坐在屋顶上的百里烈以迅雷之势闪至面前,他的右掌付力直击于文镜面前,灵力重击,“文镜”就当场这么灰飞烟灭之了......
百里烈转身挑眉看着小槐,仿佛与方才那狠断之人判若两人,百里笑道:“看见没?要快准狠!”
“......”看着空荡荡的角落,小槐不禁意皱了眉头。
她知道那是紫衣女鬼附身在文镜的一缕魂魄上。
“她应该说的是,你出事那日。”百里烈幽幽道。
“方才附在文镜魂魄上的紫衣女鬼是你以前的侍女,名为婉霞。”百里烈负手站立,“婉霞成了恶鬼还是如此‘势利眼’,见我在身侧,便没暴露杀心……不过,你没注意到,她手上的动作吗?若我再不动手,你可就身首异处了。”
望着明月渐渐退散去血色,又是一起夜风荡过,朦胧星点也伴月之侧。
动作?
那时心悸绞痛一阵,小槐没注意到。
百里烈叹气:“我放婉霞出来的。”
婉霞能造势结界,便就不是普通鬼魄了。院中虽无庇护,但亲王府是何地,福泽深厚,百里烈又怎会允许一恶鬼在此胡作非为。
“你也知道,出事那日,全院之人尽数暴毙,无一生还,唯有婉霞何地怨念,化为鬼魄,不肯离去。”百里烈道:“当初念及往日你与她主仆之情,就想着留她一马,将她放在灵库里保她心智不染,等着你修好灵术,亲自取起送往鬼界。”
小槐敛眉:“所以殿下不是来看月亮的?”
“不是。”百里烈虽是笑着,却笑不到眼,他道:“滞留人间的鬼魄你也知道,极易动摇心智,既然她有了杀心,心智有染,成了恶鬼,就留不得了。”
“那殿下为何不直接说,让我带着婉霞去鬼界?”
百里烈轻笑:“那就没惊喜感了。”
“......”
百里烈的这番说辞,也没惹得小槐怀疑。
许久,小槐又问:“殿下,婉霞真走了?”
“嗯,恶鬼就得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