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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晴朗,惠风和畅。
联盟东部美术馆,侧厅。
“……让我们欢迎1区XXX领导上前发言……”
萧长离不耐烦地瞧着台上的各位大小领导,走红毯似的,一个个发表着狗屁不通的言论。他抬手看了看表,发现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不耐烦地挑挑眉,他侧过身来对坐在一旁的萧慕说:“难怪你不喜欢这种场合。”说着,他举起手边的红酒杯,对着远处不知道怎么就对上了视线的某位领导,亦或者是老板遥遥敬了一杯。
“你可真是忙啊。”萧慕戏谑道:“听场会都能搭个人脉。”
“没办法,你看那些老一辈的虽然表面上对我和声和气,其实心里是看不起我的,他们看重的是那群老东西手中的资金和资源,就算面上再慈和,他们也不会为我们出一星半点的力。”萧长离靠着椅背,微微眯着眼:“但是扶持起自己的人脉,就能很好的做自己手中的刀。”
萧慕看着萧长离有些困倦的模样,心中微微颤动。
他很久没有见过萧长离这样疲惫了。这种疲惫不指生理上的,而是指心理上的。他想起以前在军队时的萧长离,纵使再劳累,他也始终是一团火,是意气风发的。
他忽然有些心疼这位哥哥,便悄声对萧长离说:“哥,不如你去休息吧。”
萧长离睁开眼望向萧慕,眸中蕴藏着一种他看不懂的情绪,萧慕被盯得有些发憷,他刚想张口,就被他哥截住了话语。
他哥只说了一个字。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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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安坐在车上,想着今天早上的一幕。
“小钰,我们今天一起去画展吧,去看看我的作品怎么样?”宁安状似无意的对薛钰提出了邀请。
“作品……什么作品?”薛钰有点悚然。
宁安有些不解:“就是我的画呀?怎么,我还有别的作品吗?”
“你的画?不是……”
“不是什么?”
“没没没,没什么,”薛钰反应过来自己竟被套了话,她连声否认道:“没什么,安安,我今天临时有事,就不去了,不好意思啊。”薛钰脸上满是歉意。
宁安定定地看着她,她不自觉地回避了宁安的眼神。
半晌,宁安笑道:“原来是这样啊,那可真是可惜,那你去忙吧,我就不缠着你了。”薛钰连忙点头应是。
……
薛钰为什么不来?她为什么在言词中透露出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画出事的事,可是这件事自己只和黄老师说过,而黄老师是绝对不可能往外透露的,她是如何知道的?她在掩饰什么?她在这件事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宁安透过车窗看向窗外,看阳光破过云彩,整个城市被雨水洗涤干净,在晴空与朝阳的应和下焕然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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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请从这边入场,从这里开始,整个展厅被布置成蝶形回旋,侧厅有提供的Martini,请各位随意取用。”侍者躬了躬身,示意大家自便。
众人分散开来,只余萧氏兄弟二人留在原地。
“怎么,哥哥不去看看吗?”萧慕有些疑惑,“或者是去和其他人搭句话?”他示意萧长离看向斜对面,“那位穿白西装的可是一直想和你搭话,只不过没有找到机会。”
萧长离望过去,对“白西装”致以一个略带歉意的眼神,那位心领神会,微微颔了颔首,离开了。
“今天不谈工作,我们促进一下兄弟情,走吧,看画。”他轻轻拍了拍萧慕的肩,向前走去。
萧慕感觉很奇怪,但是又找不出疑点,只得跟上萧长离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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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慕看到不远处熟悉的画,微微一笑。萧长离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快萧慕一步到达了那幅画边:“这画得不错啊,唔,作者纪洛,京都大学油画系,推荐人XXX……阿慕,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只见萧慕脸色愈沉,周身气压也低了下来。“纪洛……”他慢条斯理的念出那个名字,眼神里露出几分玩味,却又是压制不住的黑暗。他眨了一下眼,瞬间将眼底翻涌的情绪收回,侧过身来,他看着萧长离说:“不认识,只是觉得这画不错,想来画这画的人必然十分聪慧。”
萧长离怔了怔,似乎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不过他很快克制了自己想要追问的想法,应和着萧慕道:“这样啊,那我们去看别的吧。”
……
“这,阿慕,这是你吗?作者,宁安,京都大学油画系。”萧长离有点吃惊地看着画布上那个男子,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这是你的小粉丝?”他揶揄到。
萧慕站在萧长离身侧,没有接他的话,只安静的站着,看着画中的另一个自己。
“他”坐在书桌前,背景看起来应该是自己的办公室里,那天天色很阴沉,他记得自己开了盏晴灯(1)。温柔的光晕在“他”脸上,“他”微微侧着头,盯着眼前的纸张,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问题。窗外是略显夸张的黑暗阴沉,反衬的这一方小小的温暖多了几分出尘的神性。
这样一场戏一出,萧慕也没了看下去的性质,便和萧长离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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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宁安看着那幅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画,却是标着他人的名字,恨的微微颤抖起来。
她拿起相机,仔细的拍了照,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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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两封同样内容的邮件寄到了校长室和联盟艺术中心。
标题为《联盟画展“行刑日”是为抄袭作品》。
同样的,几份相同内容的通稿也发在了校内论坛以及著名的公共讨论平台“蓝推”上,因着有关于京大的风云人物宁安与联盟本就十分重要的画展,还是人人都比较关心在意的“学术造假”事件,因此一下就在社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几处领导本想息事宁人,但是看舆论一发不可收拾。不得已,只得将当事人请来试图进行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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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洛看着对面坐着的宁安,“嗤”的冷笑一声,讽刺道:“我抄袭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有证据吗?就凭着一张嘴张口就给人定罪?”似乎是料定了什么,她没有一丝丝的畏惧心理,“老师,我有草稿,也有人证,证明这幅画是我自己作的。”
宁安无所畏惧的引上纪洛的目光:“我也有证据。”
“就你?谁知道你是不是偷了我的草稿然后反咬一口?”
宁安刚想反驳,就被一旁的老师打断了。
“吵什么吵?这里可不是吵架的地方!”那个老师面色不善的看着两人,“宁安是吧,那信和那些通稿是你发的吧?”
“是我,但是是因为……”
“停,我不想知道原因,我只要求你尽快把那些东西删除,然后写道歉信说是自己的错误,与学校无关,与他人无关,懂了吗?”
宁安看着对面纪洛不加掩饰的嘲笑的神情,再看着眼前明显偏袒纪洛的老师,心里顿时明白了。
她说:“我拒绝。”
“我有充足的证据可以证明纪洛抄袭我的画,不止有物证,还有人证。”宁安开口,“我要求联盟和学校还我一个公道。”
“公道?”那老师冷笑一声,“公道就是你诬陷纪洛,还败坏学校和联盟的声誉,公道就是你会被开除,会被作为第一个诽谤联盟者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
“好啊,我等着那一天。”宁安没有表现出一星半点的愤怒,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隐隐站成一条线的纪洛和那位老师,道:“明天早上10点,在小礼堂,到时我会请校长和1区艺术中心的人到场,同时开启公众直播,现在的舆论热度很大,想来观看的人也不会少。”
“我们不会……”
“好,那就到时候见。”纪洛截住了那老师的话,答应了宁安。她笑着看着宁安:“你会输的。”
“还没到结局,何必这样早的下定论。”
宁安转身离开,只留下纪洛与那老师在教室里。
老师有点急:“你答应她做什么?万一她阴你怎么办?”
“不怕,她不知道,她最重要的……已经……了。”
纪洛笑着,眼神中却满是狠毒。
这一次,我要让你身败名裂,让你再也没有机会在我头上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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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慕看着论坛上引起舆论热潮的帖子,顿时明了了事情的原因。他有些疑惑为什么宁安不来找自己帮忙,又有种想看看这个小姑娘到底要怎样翻盘的心理。仔细想了想,他准备推开明天早上的工作,去现场听一听两方打算怎样自证,这样想着,他开始安排自己的时间表。
“咚咚。”
“请进,”萧慕看着门口的人影,“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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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九点半。
宁安站在台侧,探看着台下,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小礼堂后排密密麻麻的坐满了想要“看戏”的京大学子,直播间开放的一瞬间观看人次就破了百万,还在往更高的数据飙升。但是前排应该坐各位“审判者”的地方,却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
为什么没有人来?
九点四十五。
“审判席”依旧空荡荡的。
九点五十。
无人入场。
九点五十五。
无人。
现场的气氛越来越焦躁,直播间的弹幕也迅速的刷屏,猜测着一切可能性。
“是不是根本没有抄袭?那个宁安,是吧?就是为了让自己出名才搞的这么一出?”
“怎么就她一个人,另一位‘被抄袭’者怎么不见踪影,不会是心虚了吧?”
“这怎么没人啊,没人还有什么意思?”
……
九点五十八。
纪洛姗姗来迟,她看着宁安,露出一个轻笑。
宁安无所畏惧,回了一个微笑。
十点整,开始。
“吱呀——”小礼堂的门被推开,从外面走进来几个人,他们径直穿过人群,坐在了礼堂前排的“审判席”上。
“抱歉,路上出了点问题,”几人中间打头那位致歉,“因此我们来迟了,耽误了各位的时间,真不好意思。”
观众席上有人认出了那几人,惊讶道:“那不是……吗?他们怎么会来?”
“这样的场景,那几位出席,说来也不奇怪,只是为什么会出席这样一个小场合,就挺有意思了。”
弹幕上也一片纷乱。
“我没看错吧?那是……吧!他们怎么会来?”
“我的妈呀,是谁的面子这样大?”
“天呐,这场面真是,可以被载入京大史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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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洛听着外面有些喧闹的声音,有些得意。她睨了宁安一眼:“不如这样,你出去道个歉,证明是你的错,我就原谅你,保住你的学籍,如何?”
宁安淡淡瞟了纪洛一眼,没回话。
纪洛见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内心有点憋屈,不由自主的尖了声音:“不要给脸不要脸!你一个平民,有什么资本和我斗?奉劝你早点认清现实,不要为了那点不值钱的尊严而惹上不该惹的人。不到黄河心不死,我今天就让你死了那条心!”
宁安站起身来,一步步的走向纪洛,她走到纪洛身边,俯下身去,对着纪洛的耳畔轻声说:“该认清现实的人,是你,还有,是谁告诉你,我是一个平民的?封建制度亡了这么多年了,怎么,你还有复辟你的王朝吗?纪—公—主?”最后三个字她轻描淡写的拉长,听得纪洛不由得心中一悚。
纪洛咬咬牙:“你,你不要再挣扎了,没用的。”
“是吗?”宁安挑眉,“温馨提醒一句,结论不要下的太早哦。”
正巧,外面传来提示二人上场的声音。
宁安直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袖口,对着纪洛笑了笑,转身先走了。
纪洛看着宁安的背影,握紧了拳头:就先让你猖狂一小会,我马上就让你知道“后悔”二字怎么写。
跺了跺脚,纪洛跟着宁安走上了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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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台下“审判席”坐着的那几人,纪洛愣怔了一下,又瞬间了然了,心情不由得晴朗了起来,刚才因为宁安生出的几分畏惧心理也顿时烟消云散了。
宁安,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的,这样想着,纪洛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