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皇帝发怒
黎夫人的眼神犀利,语气干脆,带着一股子严厉的味道,沐若清从没见过黎夫人这种表情,一时之间只觉心直往下沉……往下沉,一直沉到没有依托的黑暗之处,从里到外泛着冰冷。
黎夫人见沐若清看着她没有答话,有些焦躁地转过头对小丹和玉朗说道:“你们俩先出去,我有话要跟她说。”
小丹见此时气氛异样,有些不安地点点头,拉着一旁沉着脸不说话的玉郎走了出去。
“若清,小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真的喜欢上皇帝的儿子了?”黎夫人单刀直入,一针见血地问。
沐若清看着黎夫人,半晌,抿了抿唇角,轻轻点了点头。
有个问题在沐若清的心里藏了很久,一直以来,她都在刻意地回避这个问题,因为她很怕答案揭晓的时候,自己会难以接受,可现在,显然无法再继续回避下去,到底事实是什么,她应该知道,也马上就会知道。
看着沐若清沉默却认真地点了点头,黎夫人紧张的神情一点点变成了失望,她垮下肩闭上了眼睛。
沐若清将目光缓缓从黎夫人脸上移开,落在白色床幔的顶端,那里素白一片,空无一物,一如她此刻的内心,苍白得什么也没有留下。
“若清!”黎夫人睁开双目,眼中已是满满的凝重,“你不能跟他在一起!”
沐若清的心终于颤了一颤,一层薄泪瞬间漫上眼眶,这一刻,她突然觉得无比疲倦,那深浓的乏意让她恨不得立即永久的睡去,忘却过往的烦恼种种,不用再面对惨淡的将来。
沉寂了一会,她嘴唇动了动,几不可闻地哑声道:“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跟他在一起!为什么真是会是这样的结局!为什么老天要如此戏弄我!
黎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拉过她的手,语气里隐隐透着几分怅然和怜惜:“若清,跟我回青剑峰吧,妖和人不能相恋,就算他想要跟你在一起,可他是皇子,身份不比常人,这种事必然不能为自己左右,最终,你们只怕会惨淡收场!”
沐若清眨了眨眼睛,尽力想将盈在眼眶里的泪逼回去,黎夫人的话又让她心里生出一分期冀,她转过头,微微提高了声音问:“只是因为这个吗?”
黎夫人看见沐若清那已经盈盈欲滴,却分明闪烁着期盼的眼神,不由微微低下头,垂眸不语。
“只有这个原因?”沐若清紧紧盯着黎夫人,不禁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急切地等着答案。
黎夫人撇开脸,嘴唇紧抿,视线飘移不知停留在什么地方,半天没有说话。
沐若清抓住黎夫人的手越捏越紧,紧到自己的指节都发了白还不自知,黎夫人低头看了看那微微颤抖着的苍白的纤指,终于涩然出声:“其实,小玉也是皇帝的女儿!”
天光大亮,夏日的朝阳又如之前的每个早晨一般,暖暖地、热热地、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地,升了上来。这世间的爱也好,恨也罢,生老病死,聚散离合每天都在发生,每天都在变化,只有这亘古不变的太阳,无论这世间发生什么,都不能止住它朝来暮往的脚步。
玉郎和小丹在小院里呆了一个晚上,昨夜黎夫人从房里出来时,神色疲惫沉郁,告诉他们不要进去打扰沐若清,让她一个人静心休养。两人见黎夫人的神色奇怪,知道有事发生,可又不便多问,只得点头答应。
小屋里的灯静静燃了一夜,什么动静也没有,玉郎禁不住心头的不安,想进去看看情况,几次走到门边,却又莫名止住脚步,那从素色窗纱透出的昏黄黯淡的灯光里,有一种凄冷绝望的气氛缓缓散发开来,让人只觉悲伤,却不敢举步闯进去。
平日里喋喋不休的小丹也一反常态地安静,自己寻了个角落变回本体静悄悄地在风里摇曳,直到一个鹅黄的俏丽身影出现在院中,她才赶紧变回人形。
“玉公子!”清甜柔美的声音打破了笼罩在这院中的压抑气氛,让一夜的冷寂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你起这么早!沐姑娘怎么样了?”
玉郎一下子从地上跳将起来,也顾不得回尹烟儿的话,几步冲到沐若清所在小屋的门口,犹豫了一下,他终于轻轻叩了叩房门。
安静无声,玉郎等了等,就在他刚想再次叩门的时候,里面忽然传来沐若清淡淡的声音:“进来吧。”
玉郎心中一喜,赶紧推门而入,后面小丹和尹烟儿也跟了进来。
油灯里的灯油早已燃尽,火光已熄,随着房门的打开,外面淡红的阳光照了进来,给昏暗的小屋带来一层亮丽的色彩。
屋里一切照旧,只是床上空无一人,被褥枕头已被人细心叠起,整齐地放置在床上,而大家以为这时应该躺在床上的沐若清却挺直着背脊,静静坐在一面铜镜前梳理着长发,那头青丝被她梳理得顺滑而飘逸,如水泄下般披在她的后背上。
“若清!”
进来的几人都没想到昨晚还凄惨地躺在床上的人,怎么这会儿就若无其事地坐起来打理着自己的外表,况且,似乎此时的她应该没心情做这些才对。
背朝着几人的沐若清慢慢转过身来,神情宁静从容,朝着几人浅淡一笑。
“若清!”玉郎一声惊呼,几步抢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肩膀,急道:“你又吐血了?”
昨天小丹已经给沐若清换了干净的衣裙,可此刻她的胸前又是一大片血迹,血迹暗黑,显然已泅染上多时。
小丹也急了,赶紧冲上来拿着沐若清的手腕就开始切脉。
沐若清轻轻推开玉郎,淡淡说道:“我没事,昨晚黎夫人运功给我疗伤,我的伤已经好了大半,黎夫人自己倒是元气大伤,所以她回青剑峰休养去了。”
顿了顿,她看着尹烟儿温言道:“烟儿姑娘,现在我不方便出门,麻烦你再给我准备几套衣裳吧,呃……要绿色的吧,那是生命的颜色。”
从前世到今生,白色,一直是沐若清最喜欢的颜色,它象征着纯洁、美好、高雅,每次看着素净优雅的白色调,她浮躁伤感的心就象被清泉洗过一般,慢慢安静详和下来。
但是,前世的凄凉身世,还是让她心生绝望,以至车祸后不愿再回归人间,宁愿穿越到这异域时空做一只妖精。七年在生存与死亡间的艰苦挣扎,已经让她对生和死有了更多的理解,也变得更加坚强。
昨夜黎夫人的一席话,虽然早就是沐若清意料之中,但当那几个字如钉子般钉进她脑子里时,还是让她心头狂震,一口心头血压抑不住,喷涌而出。
黎夫人见沐若清脸如金纸,气若游丝,心中大急,立刻运起千年妖力以狐族秘法为她疗伤,直到沐若清的内伤好了个七七八八,她才住了手。
而在长久的疗伤过程中,来到这时空后发生的种种已在沐若清脑海中如过电影一般一一闪现,刚到这里时,黎夫人从最初知道这个人占用了她女儿身体时的敌视,到如今的倾力相救;与玉郎小丹的生死相交;与皇帝的一番纠葛;与萧逸尘的互生爱恋。
虽然在听到黎夫人证实自己一直以来不敢面对的猜测成真时,那一瞬间的绝望无助让她只觉心都无力再跳动起来,可随着黎夫人那如涓涓细流般的妖力源源不断地流淌进自己的身体,带来点点生机,一个个曾经为了自己而劳心费神的面孔不断出现在眼前。
为了保护她而把她护在身后的玉郎;平时只知道吃喝玩乐,但在见她受伤时却无比认真的小丹;为了救他不惜违抗圣意与高僧对决的萧逸尘;此刻为了让她迅速恢复体力而不惜耗费千年妖力的黎夫人。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是孤独无依的一缕幽魂,没有什么人在乎自己,自己也没有什么可在乎的人,有时,甚至会觉得自己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完全没有活下去的意义。可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原来关爱和幸福早已来到自己的身边。
今天的消息的确为她关上了一扇门,那扇有着鸟语花香、幸福灿烂的大门或许此后都不会再为她敞开,可是,在她的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关心着她,为她的喜怒哀乐在担忧,为她的身体而尽力,包括萧逸尘,他心里也期望着她不受伤,健康而快乐地活着,为此冒着被天下人耻笑的危险救下了她。
如果她为了那关上的一扇门就从此自怨自艾,一蹶不振,那又怎么对得起那些一直关爱着她的人,怎么对得起他们的倾力相助?
那个爱着自己,自己也爱的人虽从此不能相依相偎,但是在彼此的心里,都会为对方默默祝福,如果爱对方,就要为对方好好活下去,不是吗?
来到这个世间,虽空有许多知识,却还什么都没有认真去做过,曾经暗下宏愿,要为这世间受苦受难的人付出自己的一点心力,让穷苦的人有饭吃有衣穿,让弱小的人不再被欺负,让孤儿寡母也能挺直脊梁不受欺凌地活下去,让这人世间慢慢变得平等、友爱!
所以,就再重生一次吧,还有千年的光阴去实现自己的愿望,好好活下去,为自己,为所有关心爱护自己的人,也为他!
飞鸿宫,精美舒适的池边水谢里,萧元庆正一个人坐在白玉石桌旁边饮酒,边欣赏舞姬们的歌舞表演。
夏日的暖暖微风里,绚烂阳光的映照下,水谢里的几名白衣舞姬扭着纤细的腰肢,舒展着凹凸有致的躯体,衣带当风,翩翩而起,尤如仙子般飘逸欲出,任谁此刻见了都不得不惊呼赞叹,以为仙女下凡。
“砰!”埋着头的萧元庆忽然一砸手中的酒杯,恶声恶气地道:“都下去!”
几名正跳得自我陶醉的舞姬被他这一砸,吓得呆立在当地,直等听到他叫下去才醒过神来,赶紧退了下去。
萧元庆恨恨地一瞪眼,又给自己满上了酒。
亏他还特意吩咐这些舞姬穿上优雅的白色衣裙来献舞,谁知这一个个上来还是那副卖弄风情,曲意奉迎的嘴脸,一道道拼命向他飞过来的媚眼让他俊俏的脸变得渐渐扭曲起来,直到最后他忍无可忍,终于将这些舞姬赶了下去。
猪鼻子里插根葱还是猪,怎么也变不成象,他恶毒地想。
“大皇子,小人有事禀报。”一个手下急步走进水谢,躬身向他行礼。
萧元庆微微点了点头,再一仰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大皇子,刚刚得到消息,说皇上已经查明那晚去华音宫的不是妖精,而是会变幻之术的奇人异士所扮,他下令皇家寺院的高僧们撤出皇宫,此事转交刑部继续追查,并且严令宫里所有人等此后不得再议论此事,若有风声传出宫外,必将严查,违令者杀无赦!”
“不是妖精?”萧元闻言眼中倏然变得暗沉冷锐,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眯了眯眼睛,“我那晚亲耳听见和尚说那驱妖法阵只对妖精有效力,对普通人却是无用,她若不是妖精,又怎会被那法阵所伤?高僧们都一口认定的事,父皇怎么又将它推翻了?”
那手下点了点头,小声道:“小人当时也听见了,其实皇上一直是处心积虑要捉妖的,所以才早早命高僧们悄悄躲在宫里追查此事,只是昨晚那妖再次杀上皇宫后,皇上才突然改变了主意。”
萧元庆微微一挑眉,其实昨晚杀来的并不是前晚的那只妖,这事只有几个人看了出来。此时他也不想点破,只淡淡道:“若真的是妖,那刑部的人就算追查到她的下落,又如何降得住她?父皇此举,难道别有深意?”
回想起昨晚那个容貌酷似自己一直追查的那只妖精的女人,跟自己父皇之间明显诡异的气场,萧元庆心中开始产生了怀疑。
只是一面之后,短短几句话,就让处心捉妖的父皇下令让高僧撤出皇宫,他如此谨慎小心的人,难道不知道如果那真的是妖,这宫里的人不就处于危险之中了吗?他凭什么这么肯定那不是妖?
种种疑问让萧元庆心里就象被猫抓了似的,烦燥得难受,他低头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望着艳阳照耀下平静无波的池面,冷声道:“吩咐下去,明日本皇子陪姚妃到皇家寺院上香礼佛,下面的人都盯紧点,别再弄出刺客之类的事出来!”
时近正午,夏阳渐烈,可阳光普照下的御书房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当中,门口值守的几个小太监面如土色,体如筛糠,就象受了重刑,几乎在门口哆嗦了一夜,一个个看上去好象随时都会昏厥过去一般。
原本精雅舒适的御书房里,此时早已是一片狼籍,那些在常人眼中价值连城的玉器、瓷器、紫檀桌椅如今就象垃圾一样在房间里四散开来,零零碎碎,四分五裂,早已分辨不出原型。
一把青钢宝剑被抽出剑鞘,正随意扔在地上,七零八落倒在它旁边那些木屑横飞、缺腿少脚的紫檀桌椅估计就是被它肆虐过的杰作。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皇帝陛下,此刻却是脸色青白,疲倦不堪地倒在榻上一动不动。
愤怒了一夜、发泄了一夜、痛苦地想了一夜,此时此刻,他再也没有精力想下去了。
整整一晚上,他几乎将自己从认识那个女子到现在的事都想了一遍,想来想去,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如今竟会弄到今天这副田地。
一个皇帝,终身只要一个女人?呵,笑话,从古到今,有哪个皇帝不是后宫三千,就算普通人家,三妻四妾不也比比皆是,再说,自己还亲口答应将来做了皇帝,那皇后之位必将属于她,可她竟然还是那么毅然决然地离去,从此再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