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距离韩影村子受难已有三日的时间。在韩影被法阵传送之后,那胖瘦二人一番搜寻无果,就一把火烧了村子。
此时的村口焦黑的柱门边,立着一个瘦削身影,一身青蓝色的束身布衣略显褴褛,正是趁着夜色回到村子的韩影。看着眼前已成焦土的村落,韩影双拳紧握。矗立了片刻后,走进了村子。
火势应是刚灭不久,空气里的血腥气息被弥漫着灰烬掩盖。街道上的残肢断臂,凡是靠向两侧房屋的,均已焦枯,惨不忍睹。韩影看向自己家的位置,那两层小楼已然坍塌,残垣瓦砾间似仍有暗火在跳动。
韩影缓步向前,在离家不远的街道正中间,跪了下来。那身前,正是自己的母亲。韩影伸出手去,将母亲额前的碎发向两侧拨开,苍白的脸颊在月光下凄凉而绝望。望着母亲已经涣散的瞳孔,韩影颤抖着手将母亲的眼睛轻轻合上,触手冰凉,韩影终是忍不住悲恸的哭出声来。只是此时韩影并不知道那癞老三三人已经离开了山脉,尽可能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将母亲散乱的衣服整理好,韩影站起身来向村西走去,他要寻一处地方安葬自己的母亲。
山脉的另一端,胖瘦二人却是欢喜莫名,寻了一日,也未见韩影踪迹,正愁着怎么面对癞老三的责罚时,癞老三却告诉他们,收到音讯,不用再找了,让他们从山脉中撤了,奖赏依旧。这二人听来自然是喜出望外,他们对那《昆莱叙》不甚了解,也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得点银子罢了。此刻一听,屁颠屁颠的就出山去了。
那秃头癞老三临出山之前,回眸深深的望了一眼这片山坳,三角眼中闪烁着狡诈与阴狠。那韩影不除必是祸患……
十三年前这癞老三途经山脉时偶然发现此地,竟发现这山坳之中有人居住的痕迹,探寻之下,偶遇韩影的父亲韩止,这癞老三巧言行骗无果,便出手相向。然而以他四阶念师的实力,竟是生生被那看不出任何能力的韩止碾压,仓皇离去。
这癞老三却是个及其狡猾之人,这绝命山脉如此险地,怎么会隐藏这样一个高手?这山中莫不是有些宝贝?心生怀疑之后,便开始四下探查消息。一年的探查,终是查出些许眉目,原来那人他竟然有所耳闻,赫然就是七年前,被北仓冥羽教会追杀之人,韩止。
之所以癞老三会知道韩止,一方面是那教会在北仓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初发生那等事情,也可谓是轰动一时了。而另一方面就是因为那本《昆莱叙》。
当年韩止还不到十岁,是冥羽教会的一名死士,或许外人听来十岁死士有些可笑,但对于他们这些常年混迹于暗流之中的人来说,却是见怪不怪。有不少的组织都会训练儿童作为杀手,在暗杀的目标出其不意之时,做出致命一击。
而这个冥羽组织的手段却并不一般,有传言称,这教会成立之日不详,而崛起于隐历279年间。曾叱咤风云的九阶刺杀者无名,就是在那一年被冥羽教会中一个不起眼的十二岁少年正面击杀的。虽然其中细节无人知晓,但十二岁就能正面击杀九阶武者,这样一个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天方夜谭的事情发生之后,这个组织便于那短短几年间声名鹊起,就连北仓国的国主吴殇都对之抛出橄榄枝,于朝中给予其一席之地,甚至授予公爵爵位。
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冥羽组织崛起之迅速自然是让明道暗流之中的各个帮派有所不满和忌惮,纷纷前往那组织所在之处明察暗访,了解其中门道。终于在隐历281年有能人查得,这组织中的少年均非传统意义上的武者或念师,而是还在被孕育之时,便被教会众人施以秘法“炼制”,待其出生后,若其拥有那种能力,便可留下作为教会死士,若是没有便随其生母哪来哪去。好在这等秘法并不会对怀孕的女子或其孩子造成损害,不然这明道暗流之人,必会讨伐该教会。
此消息传出之后,江湖之人无不震惊,虽然不知道那种能力究竟是什么,但凭那十二岁少年之事,便个个是摩拳擦掌想要得此秘法。起初还有些帮派势力暗地里使些手脚,没过多久,便无人再做此类事情。原因有三:这其中之一,凡是那些动了手脚的帮派都在一夜之间被灭了帮;其二,虽然这教会崛起迅速,却并未争抢过任何一名武者念师,其招募之人多是些怀孕妇女,若非知其有诡异秘法,必定会被贻笑大方;这其三,则是北仓国国主亲自下令,凡北仓国内势力,均不可与冥羽教会为敌,否则将以叛国论处。就这三点,已经令这冥羽教会于北仓国内立于不败之地,自然不会再有不开眼的人打那秘法主意了。
而那教会也很低调,除了日常悬赏招募外,教中之人均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直至隐历292年,韩止逃跑,冥羽教会内除那些少年死士外,几乎全员尽出,追着韩止一路从北仓到了绝命山脉。这一路的追逐难免泄露了消息,据说那韩止也是一名死士,不知什么原因从那教会中跑了出来,逃跑之时还顺了一本《昆莱叙》。江湖中人闻言一片沸腾,韩止是谁,他们不知道,这《昆莱叙》可就不一样了。传言称,那书中包罗万千,不仅有对这东隐大陆的地理、体系等的介绍,甚至还有无数的闻所未闻的奇异宝地、奇珍异宝被编撰其中。对于这些江湖中人,这书比之什么功法还要有价值。
一传十十传百,于是在隐历292年间,一场动荡了整个北仓的追捕行动就此展开,甚至很多已经隐退江湖的老一辈都跑出来凑了热闹。这也为冥羽教会的追捕造成了诸多阻碍——韩止是谁不重要,那本书却是必须要占为己有的。
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那《昆莱叙》本是昆莱学院的院长编纂的,这书是什么时候到了冥羽的?而那昆莱山的人,时值此际却置若罔闻的未参与到这次追捕当中来。这其中定是有些蹊跷的。
而最终的结果便是韩止闯进了那绝命山脉,少部分的人不死心追了进去,却并未再出来。而那教会中的人在山脉中苦寻多日无果后,也回到了北仓,闷声的吃了个苦瓜。虽然江湖中人也未寻到那《昆莱叙》,不过却是心中暗爽,毕竟那书本来就不在他们手上,现在被弄丢了,损失最大的,就是那个教会了。
时过七年,竟是让癞老三遇上了,这等“机缘”他自然是不会放下的,当下就给自己多年狼狈为奸的巨灵蟒传了信,说是有灵宝之物在那山中,自己已得入山之法云云的,就将那巨蟒骗了过来。没成想,那韩止简直非人一般,竟生生将接近人类武圣级别的巨灵蟒给干掉了。那般手段看得癞老三脊背发凉,思来想去就从那山里退了出来,这事若是让其他人知道了,估计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干脆就去找那原主,自己也能捞些好处。只是那教会此时已是今非昔比,像他这等不入流之辈,也算是费劲了功夫用了整整十多年的时间才算未惊动他人,与那教会的高层通上了气儿。
癞老三收回思绪,毕竟现在的他,依旧也只是个普通念师,既然上面的人喊他走,他也无法再待下去。只是想到那韩影看他的通红眼神,以及自己被差点咬下的耳朵,心中暗下决心,这往后的时间里,定要留意这韩影动向,找到机会,一定要斩草除根。
癞老三转身向山外走去。
村西峭壁处,韩影瘦削的身影正奋力挥动着一个从村里翻出来的铁锹,面前一个半米多的深坑渐渐被挖了出来,期间韩影几次力竭歇倒在地上。可一看到那土坑边自己母亲的遗体,又拼命的站起来继续挖着,直到天色渐明,挖下去足有一米深的时候。韩影才停下,将铁锹放在一边。坐在了母亲的边上。
沉默许久,韩影站起身将母亲的遗体缓慢的放入坑中,双手将泥土向坑中推去,看着母亲的面庞渐渐被泥土掩盖,韩影双目模糊,脑海里一幕幕与母亲相处的画面如走马灯一般闪烁而过,似乎还能听见母亲的轻声呼唤。
这世间真正对你无所求的人,或许,就只有母亲了吧。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寻觅着一切,而对于母亲而言,我们就是一切。
当一个顽强而坚毅的生命渐渐被黄土掩盖,另一个与她息息相关的生命会更加倔强的活下去,像山野中烧不尽的野草,像冰雪里掩盖不了的花……
天色渐明,旭日却未东升,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似苦怨这世间的悲凉。韩影安葬好母亲,在墓前立了一块木牌,用先前在废墟中找到的,父亲赠送的镌刻小刀刻上了字:母亲廖淑珍之墓,不孝子韩影立。
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之后,韩影揣着那把小刀还有之前用来砸那胖瘦二人的蛇形木胚子,身形摇晃着乡村外走去。沿途乡亲的遗体,他实在是没有更多力气再去收整。行至村口,韩影回身跪在地上,对着村子又是磕了几个头,抓了一把地上的泥土用布巾包裹着,转身离去。他所带走的,只有那一捧土,一把刀,一个木胚,这个村子将会是他永远的远方。
整宿的挖掘与心神的疲累让他有些微微的眩晕,哪怕现在正下着小雨,也恨不得直接躺下一觉睡过去。但是想到与那老头的约定,如果说,他能亲手报仇的话,眼下也就只有那个老头能帮他,韩影紧了紧心神,快步的顺着峭壁向洞口的方向走去。
韩影心中除却悲恸还有无尽的仇恨。不管是什么原因能让他没有瓶颈,如果能够报仇,别说是十倍几十倍的付出,就是百倍,千倍,他也不会后退一步。
行至峭壁洞穴处,抬眸望去,却并未看见什么老者,反而是几只刺背野猪,正在那悠闲的踱着步子,韩影脚步猛地停止,小时候与父亲少有的几次交谈中得知,这刺背野猪虽然并没有很高的威胁,但是一旦被激怒,却必定是与其仇恨者是不死不休的下场。
韩影怯怯的往后撤了几步,咔嚓一声树枝脆响,那几只刺背野猪腾的就把眼睛转了过来,还未及韩影反应,就噌噌的向他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