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梦中醒来,听到妈妈哭泣的声音,我寻声从房间走出来,看到妈妈正站在高台上,房梁上系着白布,妈妈手拉着白布哭得颤抖。
我大声喊着:“妈妈,您快下来,快下来!”
我的声音很急促,我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哥哥星宿听到我的喊声也惊醒了,他看到我妈妈憔悴的面容和房梁上的白布,他发了疯似的光着脚跑了出去。
那个黎明,他在整个村子里歇斯底里地呼喊:“我长大了会当警察,没有人可以欺负我的家人,我会亲手把坏人送进监狱,别管他是谁!你们都听到吗?我要当警察,我一定会报仇!”
一些好心的邻居听到我哥哥满村庄的呼喊,就担心着我们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都过来安慰我妈说:“你看你们家儿女双全,儿子又高又帅气,女儿一双眼睛清澈的跟小溪水似的,就是十里八乡再找不到这么美丽的孩子了,两个孩子还懂事,知道心疼你跟你亲,你好好供养他们,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我妈抽泣着说:“从孩子爸去世后,我就为两个孩子而活,不管多辛苦多累,我看着他们一天天健健康康地长大,我的心里都是甜的。但是最近我感觉活着太难了,就这样走吧,放心不下他们,继续活着,真的太累了。”
我一个婶婶说:“嫂子啊,棉花烧了没钱了以后可以再挣,活着就有希望。村子里的谣言你也别放在心上,街坊邻居都相处这么久了,你的为人是咋样的,天九的为人是咋样的,大家心里都清楚,没有人会信他的话。”
一个奶奶接着说:“阿珍啊,千万别想不开,日子哪能没有坑坑洼洼的,过日子没有一直平顺的,也没有一直苦的,过着过着就好了。”
我守在我妈妈身边,寸步不敢离开,我哥哥的身影摇摇晃晃地出现在我眼前,我下意识地去看他的脚,他的脚两旁都是血迹,我举起他的脚看到有碎玻璃扎在脚掌很深的位置。他拿开我的手往前走,我从背后拉住了他的衣角。
我眼泪汪汪地望着他,他拍了拍我的头说:“别怕,不疼。”
此时我妈妈却大哭起来,她的内心很痛很痛。
婶婶连忙问我:“小雨,家里有药箱吗?”
我说有,就站起来去把药箱搬了过来。
我婶婶让星宿坐下,用酒精倒在他脚上消毒,其他人也帮忙把玻璃拔出来包扎伤口。
我妈妈哭了很久才平静下来。她把我们拥入怀中说:“对不起,吓到你们了,是妈妈软弱了,妈妈以后不会了。”来劝我妈的邻居们见比情景,也都情难自已,留下了眼泪。
这件事情在村子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当一件事情强烈地引起民愤后,所有人的情绪就像一个人一样统一,村民们都非常痛恨天九,看他都像看仇人一样,无论他有多坏,在这样的氛围中,他都无法摆脱自己的羞耻心和惭愧感。
几天后,天九离开了村庄,听说他去了极远的地方,多少年后,当村子里高楼凸起的时候,他家依然是萧条的景象,他家的院子里长满了草,我们都没有再见过他。
再后来我们也搬了家,从村子里搬到了县城,又从县城搬到了省会。
我时常会想念村子里的景色和人们,多少个午夜梦到的都是家乡的一草一木。
平静的日子里我没有再梦到过白衣身影,再次梦到他已经是我十八岁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