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池峻峰喃喃着,“果然不是注定……但这一切,不也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
其实这样说也不差,当他们夫妇去到罗森孤儿院的时候,当时的院长罗森就把十岁的池天放带到他们面前,他们夫妇还真就一下喜欢上了这个唇红齿白、面容宁静的小男孩,满心欢喜地把他带回了家。
“也许我们是真的挺有缘的吧,”池天放看了父母一眼,近二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用如此温暖、如此尊敬、如此亲近的目光看着父母,“因为我早就见过爸,对爸有种莫名的好感,也许这也是我怎么都不肯用爸的命换我在阳光下生活的一部分原因。而且你们见了我之后,也很喜欢我,虽然我那时已经十岁,并不适合被收养,也并不是孤儿,但……我们能成为一家人,也算是一种缘分。”
于是,为了不被看成怪物,也为了能留在池家看着池峻峰,郎行龙秘密将一种他研制出来的药交给池天放,每星期服用一次,就会在身体内形成一种特殊的药性,让他能够见阳光,只是也不能太长,但应付平常的生活已经足够。但不可避免的,这药有强烈的副作用,那就是每次服用之后,第二天一定会发高烧,全身疼痛,那痛苦同样让人无法忍耐。
“是了!”说到这里,容悦怡叫了一声,“我还记得,天放小时候身体特别不好,总是三天两头发烧,我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带着他去医院,原来——”
“这就是根源,”池天放咬唇,说出这些事来,他眉眼之间舒缓了许多,“就是靠这些药物,我过了五年看似正常人的生活,你们也一点没有怀疑什么。”
后来,他慢慢看出来,池峻峰夫妇真的很疼他,待他比亲生儿子还要亲,父亲的宽容温和,母亲的细腻呵护,无不让他无比高兴,同时又觉得无比辛酸!因为他是个怪物,不能见阳光,也不能给父母回报,因为他早就知道,净血人不能活过二十年,虽然他没有接受“净血人”手术,但因为他身体内有一半郎村人有毒的血液,所以跟汪天恕他们并无二致,一样会活不过。
越是发现这一点,他就越痛苦,好几次都忍不住要说出真相,却又不愿意失去这么好的父母。可如果不说出来,任由父母这么疼爱自己,把全部的心血都放在自己身上,那将来他们必须要失去他的时候,他们该怎么办?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他慢慢藏起真正的自己,表现得冷酷无情,对父母都不假辞色,每次把容悦怡气到面白手颤,他表面无动于衷,心里却是愧疚、痛苦得要命,恨不得妈每天都打他一顿,这样他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傻孩子,傻孩子……”容悦怡抓住池天放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你这、这又是何苦……我不会当你是怪物,你是我的孩子,我只会疼你、爱你……”
“我知道,但是……”池天放哆嗦着,也许是因为不用再在父母面前强装无情,此时的他看起来脆弱而无助,把额头抵在母亲的肩膀上,哽咽着,“我不能……不能一直做你的儿子……妈,我不想让你对我失望……”
“我一直以你为荣,”容悦怡含着泪笑了,“天放,你从那么小开始,就负担那么多事,你真的很……厉害,你是爸妈的骄傲,一直都是!”她早就知道儿子虽然脾气坏,但心地善良,如今果不其然,他有这样的苦衷,却还会认真去生活,用自己的能力回报这个世界,他做得已经够了,很够了!
“我不是……”池天放几乎说不出话来,“我不是个乖孩子……我惹你生气……”
“傻孩子……”容悦怡抱住他,泪落如雨,这个儿子就如同失而复得一样,到现在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他的心事,真正觉得他是自己的孩子,母子之间没有隔阂,真心以待。
汪天恕和夏润南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不愿打破这样美好的氛围。
可容悦怡却突然想到一件事,“天放,既然你有郎行龙给的药,那后来为什么又不能见阳光了,还说什么‘紫外线过敏症’,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年了,天放骗得他们好,害他们一直在想办法给他治这个病,原来这根本就是一个谎言。
池天放身子震了震,眉眼之间掠过痛苦之色,再抬起头来时,表情却很平静,“那也是我没有想到的事,本来郎行龙是想再为我配制一批药物,让我能够继续维持身体表面的平衡,结果他在药还没有配好的时候,就突然去世,我就不能再见阳光。”
于是,在他差不多十五、六岁的时候,在一次见了阳光,全身不舒服时,跟池峻峰夫妇说自己得了“紫外线过敏症”,不能见阳光。因为那时候他体内的药性还没有完全消退,所以见了阳光之后不像现在这样,会全身裂开,而是出现了一道一道类似被打过的痕迹,看起来真的很像“紫外线过敏症”,池峻峰夫妇不明真相,当然深信不疑。后来,池天放驰骋商场,所向披靡,华熠集团的生意伙伴虽然也觉得他这生活习性太异于常人,但因为与他合作最是有利可图,时间长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容悦怡点点头,“我明白了,天放,也真难为你这么多年黑白颠倒的,还守着这么大秘密,真是……不过现在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不会再打你了。”说到这里,她有点不安,“天放,我以前……打你骂你,你……会恨我吗?”
“怎么会,”池天放立刻摇头,“我知道爸妈对我好,何况你会打我骂我,也全是我的错,我活该。”
听他这么说,容悦怡好气又好笑,“这孩子,怎么说话这是……”
池峻峰也有些不安地笑笑,“是啊,天放,你就别跟我们见外了,我……我的意思是,你之前一直没有说过这些事,现在突然说出来,是……有什么打算吗?还是你想……离开我们……”说到这里,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在等池天放的回答,因为他真的无法想像,如果池天放离开他们,他们何以为继。
容悦怡也紧张地瞪大了眼睛,几乎是可怜巴巴地看着池天放,就等着他一句回答。
池天放静静看着他们,“我不能见阳光。”不是没有想过离开,但不是以这样的方式,不是在让父母知道了真相以后,在他们可能会有的恐惧的、或者鄙夷的目光中离开,现在这个样子,与他原先所想有天壤之别,他其实也身心大乱,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不过,在父母眼中没有看到到让他退却的东西,对他来说,也是莫大的安慰。
“不怕,我们习惯了。”老两口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答,近乎讨好地笑着看他,好像池天放如果说个“不”,他们就会一起软下去一样。
“我也许活不了多少时候。”池天放咬唇,脸色煞白。
池峻峰夫妇对视一眼,虽然都痛苦莫名,但已经在试着接受这个事实,“你活着一天,我们也希望你是我们的儿子。”
“那是我赚了,”池天放笑笑,“爸,妈,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扑通”一声,老两口的心总算落了地,一起过去抱住了他,“孩子,孩子……”
夏润南和汪天恕静静看着他们,心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样轻松,这样宁静——原来把一切都说开之后,并没有他们想像得那样,会引起什么轩然大波,因为有资格跟他们分享这些事的,都是他们最亲、最值得他们信任的人,谁会出卖他们?
“对了,”高兴过一阵,池峻峰想到一件事,“原来郎行龙并没有失踪,而是一直在郎村吗?”亏得当年关于他的事还被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说郎行龙的失踪会不会是被外星人带走了之类,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却原来他离这个世界其实并不远。
“是的,”池天放点点头,“爸,妈,不瞒你们说,郎行龙其实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什么?!”容悦怡大吃一惊,差点从沙发上滑下来,“他、他……怎么会这样!?”她可从哪方面看都想不到,池天放居然是神医的儿子,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看到母亲这个表情,池天放就算再满腹心事,也不禁苦笑一声,“很难相信吗?其实真要说起来,郎行龙在郎村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
“等一下等一下!”容悦怡抬手打断他的话,“天放,郎行龙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吗,你怎么每次提到他,都连名带姓地叫,这不好吧?”
夏润南也点点头,表示自己对这个持怀疑态度。
汪天恕和池天放对视一眼,似乎有些无奈,后者抿了抿唇,才答,“是这样,我们之前从来没想过会将这些事说出来,更不想让人知道‘净血人’,还有我和郎行龙之间的关系,所以每次的到他,我只能叫这个名字。”
明白了。池峻峰夫妇和夏润南同时点了点头:这么说起来,还真是难为了池天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