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这大半夜,也快要到天明时候了,虽然到接近七点钟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但往来于医院的病患和家属已经多了起来,冷冰冰的走廊上也有了些生气。几个小时之后,路天原的手术终于结束了,医生才从手术室出来,池天放和夏润南就一左一右扑了过去,抢着问,“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眉头皱得很紧,表情也很严肃,“子弹是取出来了,但病人之前失血太多,已经处于休克状态,可能会对病人的大脑有一定影响,具体情况还要看她什么时候醒来再做判断。”
等了一会,不见医生再继续说下去,池天放不禁有点发愣,“然后呢?”
“啊?”医生被他这话给问得一愣,“然后?然后等病人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再做判断。”嘴上这么说,他心里不禁犯嘀咕,怎么他表达不清楚吗,还是池天放因为太担心病人,所以大脑不会思考了,怎么问出这么逊的问题来?
“哦,”池天放喉咙动了动,“那就是说,天原现在情况还算稳定?”就是说输了血之后,路天原并没有出现异常症状吗?那他是不是可以认为,许老针对“净血人”的手术治疗方案,其实是有可行性的,霍天恩和路天原还有救?
“暂时还算稳定,”医生的表情却不是那么乐观,“不过要密切观察病人的情况,现在要把她送入重症监护室,来帮她办手续吧。”
池天放点点头,要夏润南在这边看着,跟医生去办理好相关手续,路天原已经被送进重症监护室。她身上插满了粗细不同的管子,脸色苍白如纸,简直让人不忍心看,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着,呼吸缓慢而绵长,就像是躺在水晶棺里的睡美人,正等着被她的王子吻醒。
“她会没事的,一定会!”夏润南隔着玻璃看着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样,希望路天原跟她吵架,吵得越凶越好,那样才表明路天原还活着,有旺盛的生命力,不会让关心她、在乎她的人难过。
池天放没有接话,也许是太清楚“净血人”的命运,也许是路天原目前的状况就无比凶险,他只是背靠着墙站着,神情复杂。蓦地,他的手机叮叮咚咚地响起来,他赶紧掏出来看了一眼,脸色一变,一把掐断了电话。他刚刚去赴徐智钦的约时,料到会被搜身,所以就准备了两部手机在身上,果不其然,那部平时不怎么用的手机被徐智钦收走,这部则一直处于接通陆轩昂电话的状态,加上那时候因为路天原要放夏润南走,打乱了徐智钦他们的安排,所以陆轩昂和他的兄弟们才能够顺利救下他们――除了现在重伤未醒的路天原。
夏润南闻声回头,见他神情有异,有点奇怪,“谁的电话,你怎么不接?”
池天放嘴唇动了动,似乎很为难。
夏润南越发不明所以,才要再问,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把她给吓了一跳,从包包里翻出手机,只看了一眼,反应跟池天放一样,也是本能地掐断了电话。铃声戛然而止,像是有人被掐住了喉咙一样。
池天放看着她,苦笑,“天恕?”
夏润南白着脸点头,想到刚才池天放的表情,知道她跟自己一样,“……是。”他肯定是一天没有看到路天原,又联系不上她,所以才找他们问。可路天原现在这个样子,生死未卜,让他们怎么跟天恕说?“怎么办?天放,要不要告诉天恕……”
“当然要告诉他,”池天放的表情很坚决,“他是天原的哥哥,有权利知道,而且天原这个样子,还不知道能不能――”
“天放?”夏润南吓了一跳,赶紧阻止他继续说出可怕的话来,“那……你干嘛不接天恕的电话?”道理一通一通的,谁都会说,可真要到了必须说的时候,谁张得开这个嘴?
池天放抿唇,“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跟他说。”
“我也说不出口!”夏润南大叫,立刻引来值班护士不满的白眼,她赶紧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压低了声音,“天放,凭什么坏人我来当?天原这个样子,我、我怕天恕会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也得接受,”池天放深吸一口气,壮士断腕一样的决绝,“我跟他说!”他快速把汪天恕的电话反拨回去,才响了一声半,电话通了,“天恕,我――”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汪天恕有点喘,手机里更是有一些杂音,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你不接,润南也不接,出什么事了吗?”
“……”池天放下意识地看了夏润南一眼,“是,出了一件很大的事,徐叔想逼我退位,所以绑架了润南和润声――”
绑架?汪天恕猛地停下脚步,就站在空旷的公路中央,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一直以来盘桓在心中不祥的预感终于成了现实,他长一声短一声地喘息着,小心地问,“她们……没什么事,是吗?”稍稍一想就知道,如果夏润南姐妹真的有什么事,池天放不可能这样冷静。
昨晚在许老家接受完治疗,他又累又难受,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六点多,许家人都还没有起床,他也不去惊动他们,悄悄穿好衣服回了家。结果路天原却不在,打她手机,却在家里响起来,他突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这才给池天放和夏润南打电话,结果都被拒接,他急得直冒冷汗,这才跑到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找,都快急疯了!
“是,她们还好,润声被人施了麻药,醒来就没事了,润南也没事,”池天放绕着弯子说话,就是不把话题往路天原身上扯,“所以你不用担心她们,我――”
“天原和你在一起,对不对?”汪天恕急促地喘息几声,然后屏着气,做好接受最坏的结果的打算,“她……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一直以来,他就觉得路天原很不对劲,总是一个人咕咕哝哝,问她,她又什么都不说,他最怕的就是妹妹会因为妒忌或者别的什么而做出伤害夏润南的事,那样不但他会内疚,池天放也一定会受不了。
“没有!”池天放攥紧了电话,表情痛苦,“她没有……就算、就算结果不是她所想像的那样,可她没有坏心,她、她只是想帮我……”
“天放,”汪天恕沉声叫,嗓子有些哑,但不失冷静,“到底出了什么事,告诉我。”
池天放迟疑着,不敢直接说,怕汪天恕会昏在大街上,“我在诺亚医院,你过来吧。”话一说完,他立刻扣了电话,怕汪天恕会再问出什么来,他将无法回答。
夏润南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天放,怎么办?万一天恕看到天原这个样子,接受不了,他、他――”
“没事,这是在医院,如果天恕有什么事,抢救起来也方便。”池天放这话让人听不出是真是假,好像不拿这帮幼时玩伴的性命当一回事一样。
夏润南一愣,都快哭出来了,“天放,你、你……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你简直是……”
半个多小时后,汪天恕步子从容地走了过来,天这么冷,而他又是特别畏寒的,却只穿了一件浅灰色毛衣和咖啡色毛领短外套,冻得嘴唇青紫,脸色煞白,看得人很心疼。走到跟前停下,他的目光直接穿过玻璃,停在路天原同样没有血色的脸上,“伤到哪里了?”
看他这么冷静,简直太反常了,夏润南的心提到嗓子眼,小心地靠近他,“天恕,你别急,你要坚持住,天原还要靠你给她活下去的力量――”
“我知道,”汪天恕回过头来看她,居然还笑了笑,“我知道她早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了,因为她一直在跟我说,不想像我一样,落到这步田地,只能一天一天等死。既然‘净血人’的命运始终无法改变,那她死也要死得更有价值一点,我早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我没想到……”
话是这么说,可看到唯一的亲人如今这生死难料的样子,他所受到的身心巨创还是难以想像的,身体晃了一下,往旁就倒。
“天恕?”正震惊于他所说一切的池天放瞬间回神,一把扶住他,“天恕,别说了,你需要休息……”
“我没事,”汪天恕轻但坚决地挣开他的手,自己摇晃着站稳,“我知道天原很傻,明明知道有些事根本不是她所能做到的,还要去逞强……不过没关系,只要她认为是值得的,就去做吧,不管是个什么结果,我想她都不会后悔。”
“天恕,别说了,你们……”夏润南难过得无法言喻,眼前已经模糊一片,“你们怎么……”此情此景,让她说什么?从来没想过路天原心里原来是这么想的,原来她为了替池天放除了徐智钦这一害,所以设计了这出戏,更为了让徐智钦彻底从华熠集团消失,她才在被他挟持的情况之下,故意惹怒他,结果令自己重伤!试想在当时的情况下,如果不是她那么冲动,有陆轩昂他们在,只要跟徐智钦多方周旋,要救下她,也不是没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