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有大河曰汉江,江中有小岛,岛上有人家曰俞氏,俞氏历代养大鱼为业。历三代,积万贯家财。
陕西南有百巧工,尝以竹木雕黑燕一,木燕乘风而起,三日不下。
俞氏高祖于汉江捕得百米锦鲤,欲饲之,锦鲤半日而亡,又半日骨肉全无,唯余腹内一座七色斑斓珊瑚树。
俞氏高祖持七色斑斓珊瑚树找百巧工,二年又百十三天,百巧工复还七色斑斓珊瑚树,俞氏高祖赠以黄金无计。
百巧工从此金盆洗手,问以故,则曰:老夫之技止于此。
万年难见之物,经千年难遇之才之手。七色斑斓珊瑚树,名闻天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俞氏高祖恐自己为歹人所害,花重金养四十七位高手日夜看护。
后俞氏高祖死,命后人葬己身于汉江之下。
俞氏高祖死后,七色斑斓珊瑚树也消失了,连同它一起消失了的,还有埋葬俞氏高祖的一千多家奴。
这些家奴是在俞氏高祖死后第三天出现于汉江之上。
有人报案说汉江有反贼,等到官兵前来。一千家奴齐声高喊——吾辈乃俞氏高祖家奴,俞氏高祖已死,吾辈不愿苟活于世。
言讫,互刺其身而亡。
俞氏曾祖于高祖死后广发英雄帖,言能寻得七色斑斓珊瑚树者则获其树,并赠黄金万两。
二百年来,来寻宝树者,不计其数,无一不抱憾而归,自此天下始知宝树不复矣。
俞氏家族也因此,非但没招大盗毁家,反而在汉江外广开酒家,赚足寻宝人的银两,从此不再捕鱼。
又二年,江湖惊现大盗十一子,家中排行十一,故名之。此人轻功独步天下,传能一夕千里。
徐州李公游于楚,听闻十一子之事,大笑之。以为他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不过市井野人以讹传讹而获假誉而已。李公以为若无良驹,举天下之人无人能一夕千里。
是日夜,李公宿老家客栈。
第二日,李公见妻在侧酣眠,推之再三方醒。
问何以至此。妻言,昨夜为一人所胁。那人也不言语驮其身,从徐州而走,一夜不停,一夕而至楚地。妻但觉两耳生风,如乘名驹,困乏将欲眠,辄为那人拍醒,故而鸡鸣不醒。
李公第二日遍告天下此异事,十一子,天下闻名。
是年春,俞氏举家被屠,俞氏所有家产,一夕为大火所噬。天明,有一小舟漂于汉江,上有一血书——
既不得之,何不毁之?
署名是十一子。
十一子虽称大盗,皆仰仗自己轻功独绝,自己所盗之物,不足以为天下称赞。去俞氏庄园暗查半载,无所收获。
怒极生杀心,严刑逼问俞氏子孙。俞氏子孙也并无任何线索。十一子索性杀掉俞氏后代,又毁其庄。这样以来,虽然找不到,但亲手毁掉它,也是一种安慰。
要捉拿十一子,难,也不难。
说不难,十一子并不躲藏,每天招摇于世,与那些精通易容且行踪不定的大盗而言,他是属于闭上眼睛都能走路撞上的主儿!
说难吧,人就在那儿,可你就是捉不到!他逃得太快!
少林寺出十八罗汉合力围而欲擒十一子,屡屡败北;丐帮几次围剿,反而坏了传帮之宝打狗棒;暗器大家以其成名暗器“疾风骤雨”来攻,用尽银针,甚至没挨到十一子衣袖。
就这样过了五年,十一子还是每天在楚街最大的酒楼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暮春时节,天气忽而转凉,到了下午,也不听惊雷,雨就下了起来,淅淅沥沥个不停。
“你是谁?”十一子看着来人问。
“木晓。”来人在他对面坐下。
“木晓?”十一子又喝了一杯酒道,“没听过!”
“今日之后,我将名闻天下!”
“我不信!”十一子觉得自己特别想笑。
“看到这个了吗?”木晓给他看了一眼手中的一个圆形的东西,“你今日就会死在此刃之下。”
“这是你蒸馒头用的东西吧?”十一子终于大笑起来。
“没错,”木晓说,“我长于北方,家家户户用它蒸馒头吃。”
“可以我不是馒头,是一条泥鳅,”十一子说,“泥鳅最会钻孔,你要用筛子去捉泥鳅,岂不可笑?”
“你也许是个泥鳅,”木晓说,“但是你体型太大。”
“你说的对,”十一子说,“那我就远远地避开它就是了。”
“俞氏高祖以何业起家?”木晓突然问,
“捕大鱼!”
“七色斑斓珊瑚树从何而来?”
“百米锦鲤腹中。”
“锦鲤呢?”
“只剩一具鱼骨。”
“鱼骨呢?”
“汉江码头巨石之上。”
“既然是巨石就一定很大!”木晓笑着说。
“对,那块儿巨石确实很大!”十一子也笑了,“这么说,你已经得了宝树?”
“你不见我正背着一个大包裹吗!”
十一子有些不甘,又觉得此事有趣。世人皆以为宝树随俞氏高祖葬之于海,或者被俞氏代代保护于庄园某处。谁也想不到,宝树就那么明目张胆地在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只要打开巨石,就能得到宝树。
“我们打个赌?”木晓说。
“赌什么?怎么赌?”十一子问。
“三步之内,我转过身,你来取宝树。”说完,木晓就转了过去,“取走宝树,你胜;取不走,你死。”
十一子仰头大笑,足笑了有一刻钟。
“一——二——三。”十一子在木晓三步之外站定。
“好!”木晓说道,“不过,可惜!可惜这一身武艺,从此绝迹江湖!”
十一子再不说话,他在等。
雨还在下,慢慢要停下来了。下雨的时候有风。风,对于一个轻功高手来说,是福也是祸。
三步之内,普天之下没人能快得过十一子。但是十一子现在却有些紧张,所以他要等,等风停、等雨住、等因为兴奋又伴随一丝不安的自己尽快安静下来。
十一子闭上眼,在听。
风停了,雨休了。
木晓的呼吸,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如一潭死水。
这本该是十一子稳赚不赔的买卖,但是越是对方这样送上门来,反而越让人疑心。
就这么一夜过去了。
第二日,天气放晴。阳光早早地刺进来,十一子抬头看了一眼,时机到了!
木晓比之十一子稍高,此时背对十一子。早晨的阳光刚好移到他的脸上,眼睛被日光所扰,比试时自然要吃亏的。
终于,木晓的呼吸有些紧张起来,身体微曲,随时准备迎战。
十一子的心绪终于平复下来,气势上,他更胜一筹;这个赌本来于自己更有利。
十一子在自己士气最盛之时,一鼓作气,出手了!
十一子抓到木晓包袱的时候,见到了最匪夷所思的事——他看到了木晓的脸!
木晓没有转身,他把自己的脑袋直接从前扭转到后面,脸上带着微笑。十一子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之事,于是受了一惊,手下自然慢了半分。
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木晓把目光向下一看,十一子也随着他的目光向下看——那个像极了蒸馒头的武器。然后,十一子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被一件极细的东西给传过了。
那是一根银针,喂有剧毒。十一子倒下去了。
木晓走了,留下了那个包裹。
小二在报官前打开了那个包裹,里面是一尾大鱼,和俞氏家族所售着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