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宣一行人坐着缆车依次下山,他们走后就表示金顶已经开放,接引殿的香客也开始陆续坐缆车到达金顶。
朝阳已经升起,云雾缓缓退散,雪花依旧飘零,落在接引殿前等待良久的香客身上,让他们裹夹一身风雪,或许是身在金顶得见普贤菩萨像的真容,亦或得见阳光后感受到些许暖意,他们脸上露出放松的神情。
李香兰带着王宁也到达了金顶,在看见一旁静立的行正和永真后有些诧异。
算上这次年初到金顶拜佛的次数已经达到了九次,她也知道佛前第一炷香完成后所有的和尚都会离开,但这次却留有两个小和尚,这让她很是费解。
不仅李香兰费解,其他香客也和她一样,但大家上金顶是为了拜佛,自然顾不得其他。
所有人上金顶第一件事就是来到佛像一旁的长桌前,上面摆满了香烛,还有一个功德箱,他们会意的从桌上拿起三根香烛,然后从身上掏出一个红包放入功德箱中。
这就是新年第一炷香的规矩,香烛自取,三根为宜,香火钱放进功德箱即可,多少随意。
王宁和李香兰也自取三根香烛,将两份香火钱放入了功德箱中,当他们准备上香时早已有人先他们一步,只好排队依次拜佛。
当人们开始烧香拜佛之时,他们发现金顶留下的两个小和尚在念经。
行正和永真站在一旁不断的重复念着《如意宝轮王陀罗尼咒》。
《如意宝轮王陀罗尼咒》,一心读诵此咒,能得到智慧、妙法,明瞭佛法奥义,转烦恼成菩提,获得种种利益。
一心念咒,有求必应,临终时能亲见阿弥陀佛和观世音菩萨率众来迎,当即往生极乐世界。
但以他两的佛愿甚至无法达到“有求必应”的程度,而如同贞宣带领百人为唐永盛念咒顶多才能达到“有求必应”的效果,但这种破坏因果关系的事以贞宣的道行一年也仅能做一次。
这个咒文他们在唐永盛拜佛之前已经念了几个小时,早就口干舌燥,但留下的他们还是一遍又一遍的继续念着,一刻不曾停歇,做着他们力所能及的事,用这个咒文为拜佛之人祈福,希望他们“如意”。
“南无佛陀耶。”
“南无达摩耶。”
“南无僧伽耶。”
“南无观自在菩萨摩诃萨。”
“具大悲心者。”
“怛侄他。”
“唵。”
“..........”
行正和永真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念着《如意宝轮王陀罗尼咒》,在咒文的灌注下香客有序的拜佛,香烛的烟飘过普贤菩萨像的眼帘,穿过雪花飘向空中,融进天边云雾之中,一时间分不清天边的是云,还是香客饱含诚意的祈愿。
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那么安详。
没过多久就到了王宁拜佛上香,李香兰叮嘱道:“除了方家姑娘的那件事,你也求求佛保佑你高考能考个好成绩,高三下学期马上就开始了,你的心该收一收了,我知道你很伤心,但你终究需要往前走不是吗!”
王宁闭口不答,知道他性格的李香兰知道了他的回答,心中长叹口气。
将手中的香点燃插入香炉中,王宁对着普贤菩萨像跪拜,口中念叨道:“请保佑方慧能够好起来。”
“请保佑方慧能够好起来。”
这句话王宁不断的重复,每说完一次额头就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不一会额头就青肿起来,一旁的李香兰见状出手阻止,但她却发现拉不动自己这个牛高马大的儿子,只能看着王宁不断的磕头却无能为力,心急如焚的她气的急跺脚。
“前面的能不能快点,我都等十几分钟了,怎么还一动不动的,你是拜佛还是看相?这里是拜佛的地方,看相去峨眉市天桥下,那里有个叫张半仙的挺灵验,保准你有血光之灾。”
“对,拜个佛烧柱香的事能耽误这么久,这么冷的天冻死你不要紧,我们可不想陪葬。”
烧香拜佛的队伍有一段时间没有移动了,队伍后方的人群开始抱怨起来。
“我也想快点,但前面这个小兄弟就在那一个劲的磕头,我也没有办法啊。”
听到队伍前方的回答,队伍开始乱了起来,他们都很好奇谁一个劲的在那磕头,一磕就是十几分钟。
直排的人群呈圆形围了上去,众人看见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跪坐在佛像前不停的磕头,额头淤青浮肿,鲜血慢慢的渗出,满脸坚毅,额头撞击的大地如同南墙,有种南墙不破不回头的决意。
那人正是王宁。
既然心诚则灵,那么王宁就要让佛看看他的心有多诚。
这边的争吵打破了金顶的平静,人群看着王宁的模样后开始嘈杂的讨论起来,行正和永真发现这边的异样后停止了念咒,穿过人群来到普贤菩萨像前。
心急如焚的李香兰看着穿过人群的行正和永真后就如同发现了救命稻草般几踏步走来,对着身材高大的永真哽咽的道:“大师,麻烦您劝劝我的儿子吧,他一直对着佛像磕头,都已经磕了十多分钟了,再这么下去,再这么下去......”李香兰说到后面竟是哭了出来。
“别担心,别担心。”
永真嘴上应付着,目光和行正一起看向了一脸坚毅如同魔怔的王宁,微微皱起了眉头。
此刻的王宁进入了一种状态,陷入这种状态的人很难为外物所动,只会依照心中所求行动,如果没人干涉的话王宁或许就会磕头到失去意识为止。
永真和行正对视一眼,行正会意的点点头,轻叱出声:
“吒。”
声音低不可闻,围观的人群无一人听见,但却如洪钟传入王宁的耳内,将其惊醒,他不再机械般的一边念叨一边磕头。
脸上的坚毅褪去,王宁看着身前的行正和永真后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施主何故如此执着?”行正叹息着开口。
“因为心诚则灵,我想让佛看看我的心有多诚。”王宁依然跪拜在地,满脸淤青的他露出渴望的神情问道:“这样的我算是虔诚的吧,我的愿望佛会听见的对吧?”
听到王宁的提问,行正心中叹息一声,永真看着行正的神情就暗自叫糟,因为小师叔不会说谎,哪怕是善意的谎言也不会。
果不其然,行正接下来的回答没有让永真失望。
“有时候放下才是得到,舍得也并非失去。”
行正的回答没有让永真失望,但却让王宁大失所望,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怒吼道:“不是说心诚则灵吗,为什么我这么诚心你却让我放下,我放不下,我也不会放下,你凭什么让我放下?”
饱含怒意的话语吼出后王宁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些理智,看着身前的行正才想起来对方是“佛”的代言人,上前紧握着行正的肩膀哀求道:“僧人就是佛的代言人,你们也是替普通人和佛沟通的媒介,我没办法放下,大师您能不能替我和菩萨求求情,我放不下啊。”
“求求您,求求您。”
王宁苦苦哀求,握着行正双臂的他失去了一身力道跪倒在地,眼泪不住的流了下来。
行正眼中露出哀伤,但他不会说谎,正打算开口说出没法帮到王宁的事实,可口刚张开一半话还未说出,一旁的永真却说道:“我和小师叔没办法替你和菩萨求情,但有其他办法帮你。”
听到这话的王宁眼睛一亮,恢复了一丝神采,恰逢此时永真挤眉弄眼的对行正道:“对吧,小师叔。”
这个疑问抛给了行正,王宁的目光也转移到了他的身上,那充满希冀的神情让他口中更加干涩,嘴张张合合却说不出话。
得到希望的王宁如同身在极乐世界,行正的回答将会决定是否将他拉回地狱。
“对。”
憋了片刻,行正才从口中挤出这个字。
“怎么帮?”
王宁喜出望外,急急问道。
“拜佛是为己为人?”
“为人。”
“所求何为?”
“我希望我的青梅竹马能够战胜病魔。”
“姓名,生辰八字。”
“方慧,二零零二年生,时间我却不知道,需要准确的时间吗?”
“对,没有准确的时间不可行。”
王宁一听急了,问道:“有没有别的办法?”
“信物也可。”行正沉吟片刻后说道。
“信物,信物。”王宁左思右想急的打转,片刻后想起什么似的将手腕系着的红绳解下问道:“这是方慧戴了几年的腕带,可不可以?”
行正伸手将红绳接过,放在手中感受一会后点了点头,得到肯定回答的王宁心中压着的大石落下,感激涕零的连连道谢。
周围人群听见两人的交谈,得知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和尚居然“口出狂言”能替他人避灾祛祸,纷纷围了上来打算提出请求。
行正见势不妙开溜,永真也紧随其后。
这种请求行正根本无法满足他人,接一个已是麻烦,哪里还能再应承。
行正和永真走的很快,他们没有坐缆车下山,两人居然去走那条下金顶的险路。
走在悬崖峭壁旁积雪覆盖的小道,下山的他们速度却极快,每步落下踩踏在积雪上甚至不会出现脚印。
健步如飞,步步生莲。
静逸的山崖响起两人的交谈声。
“永真师侄,我们两所在的部都无法替人避灾祛祸,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师叔,今天我们要是不说一些善意的谎言我怕那人磕头会活活的磕死。”
“况且小师叔不是说众生平等吗,那帮助他也没什么关系啊。”
“正因为众生平等,如果我帮了他却不帮别人,那何谈平等?”
“众生真的平等?如果小师叔能帮到他,那就让那人和永盛集团董事长平等,但小师叔也知道我们无法帮到他,既然帮不到就说不上偏袒,那么小师叔的众生是平等的。”
想起今天一上午发生的事行正感觉心很乱,他期望的是众生平等,可今天的一切让他的信念和追求受到了打击。
贞宣带领百名僧人为唐永盛念咒避灾祛祸,他和永真两人为几百人念咒避灾祛祸。
百人念咒为一人,一人念咒为百人。
众生无法平等!
想到这里的行正握紧手中的红绳。
佛修来世,既然今生无法平等,那么就为来世努力。
来世,众生平等,我许愿!
两道身影在漫天风雪中前行,雪白的世界模糊了他们的身影,又如行正的“愿”,片刻间消失在茫茫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