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呢?”
从蚩尤身上散发出的悲伤弥漫在四周的空气中,即便是感情逐渐被冰封的叶云,在这种氛围之中,心绪也微微染上了一些悲伤,说话的声音都微微轻缓了些。
“之后便是你如今看到的情况了。他二人各自成就了一方域主,而我与刑天之魔遗宗,当初虽如丧家之犬一般,亦未成为域主宗门,但经过这么多年艰难的挣扎与奋斗,总算勉强在西南宫域立足下来,成为西南宫域还能说的上话的势力。”
“那为何,你之前反复所说的,都是让我成为你们‘九黎’的客座长老,而非‘魔遗宗’的客座长老呢?”叶云敏锐的发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看来……也许你们九黎,和那个刑天的摩罗,并不是非常的亲密无间啊。”
蚩尤重重的愣了一下,半天之后才回过神,脸上泛起了一种难言的苦涩,有些艰涩的说道:“道友……真是慧眼如炬。道友既然已经看出端倪,我也说过我必然知无不言,那我便直接告诉道友也无妨,道友万勿外传即可。”
“在外人眼中,我魔遗宗正如日中天,乃西南宫域难以撼动的擎天巨柱,任何人若是敢于招惹,都必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但,恰恰是我魔遗宗表面的繁荣昌盛的假象,暂时掩盖下了许多我宗门内部的无法调节的矛盾,也大大延缓了冲突直接爆发的时间。”
“实际上,我魔遗宗如今就像一座从外面看城墙高大的宏伟城池,似乎固若金汤,但是外人不知道的是,城中的人,并非他们想象中的那般齐心,城池无论如何坚固,它的根基也始终是城中的人,当城中的人心已经散了,再坚固的城墙,也无法撑起一个伟大的城池。”
“我们宗门中的矛盾有很多,但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我与摩罗族长刑天的矛盾。”
“当初,我与炎帝平起平坐,而刑天,那时却只是炎帝最为器重的一个手下,所以我们二人起点便不一样,我的实力压刑天一头,而我九黎族的实力,自然也一直远远高出于摩罗族。”
“我有兄弟八十一人,如今皆已凭各自实力成为我九黎中各氏族之主,亦是我九黎族、魔遗宗成为一方大势力的支柱人物。”
“而摩罗的核心实力中,可称为我魔遗宗支柱的人物,虽不至于没有一个,但总归是寥寥无几。”
“但是,我和道友推心置腹的说,我蚩尤向来不喜纷争和以势压人,即使是在他还是炎帝手下时,我也从未看低他一等,反而一直与他平等相处,甚至从一开始便将他看作同生共死的兄弟。”
“所以,之后我更不可能因为他摩罗实力不如我九黎,便瞧不起他刑天和摩罗,更不会因此打压或者欺辱他们,我始终是想要推动两族更加亲密的靠在一起,让魔遗宗的继续壮大。”
“我甚至说过,从此之后少言九黎、摩罗,而要多言魔遗宗,要让魔遗宗成长为所有坤气炼气士的向往或依靠的势力。”
“但刑天此人,性情虽然勇猛刚烈,宁折不弯,但也过于孤傲,或者说,就是自尊太强,太过敏感,难以容许半点让他感到抬不起头的事,所以,他心里恐怕始终念着当年他的地位不如我这一件事,生怕我提起此事,折他自尊。”
“虽然我确实从未提及过他曾经地位不如我,也根本从未在意过此事,但他眼里也许就不是这样,我越是如此,他心中的猜疑和不安就越强烈,尤其是,我们两族实力差距摆在这里,更是让他心中难安,只要这差距还存在一天,他就不可能真正安心。”
“一开始还好,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一心只想让我们的宗门生存下来,很多不快都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或是一笑而过了。”
“但如今,魔遗宗已成一方大势力,无人敢轻易进犯,但想要统一西南宫域,又绝非一时半刻可以做到,局势相对已经安稳下来,于是,刑天就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最近很多年里,他都在处心积虑的发展属于自己个人的实力,甚至是明目张胆的拉拢宗门中的一些小族和一些散修士,或诱惑,或逼迫,试图让他们在九黎与摩罗之间站队。”
“其实我宁愿相信,他只是为了让摩罗与九黎拥有相对均衡的实力,这样便可以让他心安。所以我便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有看到。但是他反而越来越过分,甚至三番四次故意挑衅我族,想要试探我的底线,经常都是我亲自出面,去解决他挑起的事情。”
“我虽然一心想要团结所有力量,但这也绝不代表,我蚩尤便是好欺负的人,我虽不喜纷争,但人若犯我,就休怪我蚩尤翻脸不客气,真的惹怒了我,各种卑劣和无耻的手段,我都可以毫无心理压力的用出。”
“我处处忍让刑天,不代表我心中就对他没有怒气,不代表我会一直这样无条件的忍让。”
“但是我一直说道友为我九黎客座长老,也不代表道友便不是魔遗宗客座长老,只是道友既然是我请来,自然首先是我九黎客座长老,不给他一点反击,他刑天怕不是以为我蚩尤真是好捏的软柿子。”
“日后若一切解决,我倒真的希望,道友能被外人称为魔遗宗客座长老,而非是九黎族客座长老。”
“如果事情发展到了我绝不愿意看到的地步……唉,此事不提也罢,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但是那种局面,只会毁我魔遗宗基业,我千百万个不愿意看到那一幕……只希望刑天也还念着魔遗宗的共同基业,能够适可而止。”
在听蚩尤说了这么久之后,叶云探求未知的心大大得到了满足,在这种满足感下,他对蚩尤的态度也不再那般冷漠,甚至还生出了些许好感——此人起码为人行事还算光明磊落,可以说是爱憎分明,不是他的敌人时,确实很难生出恶感。
一直僵硬的脸庞线条稍稍舒缓了一些,叶云敛下眸子,不让蚩尤看到自己的瞳光,然后缓声说道:“我倒是觉得,你话中所言,颇有矛盾。”
“你之前说,希望努力减少九黎和摩罗出现,代之以统一的魔遗宗,但你的言语之中,大多数时间都在说九黎,看起来你似乎还是更在意你自己的九黎族,而不是摩罗宗,或者魔遗宗。”
“你自己尚且做不到的事,怎么能让你的族人和刑天一族相信你?刑天那般急切,恐怕也不是没有你的原因。”
“在我看来,虽然你口口声声要与摩罗彻底合为魔遗宗,但实际上,一直也只是貌合神离罢了,不论在你的潜意识,还是在蚩尤的潜意识,你们最看重的,还是自己的宗族。”
蚩尤面色明显一僵,下意识便要张嘴反驳叶云,但话还没说出来,就被自己噎回了,一时显得有些烦躁和疲乏,无力的说道:“也许这就是当局者迷吧……罢了罢了,此事我暂时不想再提,就此揭过吧,道友以为呢?我的故事,大概也就这些了,已经全部讲予道友了。”
“可以,此事便到此为止吧。”叶云轻应了一声,似乎还在消化来自蚩尤的庞大的信息。
“那……我是否可以问道友几个冒昧的问题?”蚩尤晃了晃脑袋,谨慎的问道。
“问吧。”叶云倒是很痛快的就答应了,没有为难蚩尤。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何况蚩尤还给自己讲了这么些东西,叶云觉得问答他一些问题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实不相瞒,我想问的还是最开始那个问题。我心中一直非常疑惑,道友究竟是何方人士,出自什么宗门?讲句冒昧的话,我观道友面容之稚嫩,一眼便知这绝非返老还童之术,而以道友之年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自身修得了如此的力量。”
“我非常好奇,什么样的宗门,才能让如此年龄的道友,拥有这样恐怖的实力……起码,我所知道的各大宗门、各大势力,大概没有一个能做得到这一点……”
叶云摇摇头,说道:“你想多了,我并非出自任何大宗门,我来自一个很小的小村子。”
不知为何,叶云忽然想到了那让如今的他都感到恐怖无比的叶老,眉头微微皱了皱,但是没有再说什么。
“小村?这,好吧……”蚩尤明显不是很相信叶云,但是他也没有多问,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那几日前天地异象,人间一片血色,妖兽也因此异动,互相残杀……这些……和道友,不知有没有关系?”
虽然是询问的口气,但是蚩尤几乎已经认定了,那一定和叶云拥有如今的实力有关系,而且他的心里,对于那种异象,已经有了很多大概的猜测,但无论是哪一种,他都可以很肯定,这力量,绝对不是来自叶云自身的力量。
“大概是有的。”叶云含糊不清的说道,“但是我也不是很清楚,你问我也没用。”
“道友不愿意多说,那我也不再多问,只是恭喜道友,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气运和机缘。”蚩尤呵呵笑道,“道友可否也与我讲讲,你又有些什么故事?又为何出现在了这里?而且,我观道友一直刻意隐匿气息,似乎……是在避着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