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
饶尚一人坐在天牢中央,看着高处透着丝丝亮光的牢窗,不知道饶府现在可还安好,柳嫚儿是否过于忧虑担心,饭有没有吃好。
自从柳府出事,她便忧思过度生了场大病,如今情势刚刚好一些,他又出了这档事。柳嫚儿跟他不同,他从一开始就未曾拥有过,便也不怕失去,柳嫚儿确实不能再失去什么了。
“有些人,身在青洲心在晋,到底是兵奴逃出来的的小人,不管青洲再怎么伺候封赏,都换不回人家一颗晋心呐!”
“可悲柳辅国将他一步步抬高到这样的位置,就一个亲妹妹,还嫁给了他!”
“我若没记错,柳辅国出了事却也不见他上朝申辩,柳府出事前几天人家都没出现过。”
“我看呐!从一开始人家就是来咱们青洲当细作的吧!”
“我说呢!怎么当年攻晋都打到西京了,缺突然班师回国了。说起来,当时晋朝反击,他也是巴巴的建议徐将军撤军吧!”
“啧啧!下作的手段!”
“......”
听着狱卒在一旁桌子前一边吃酒一边编排他的话,饶尚只觉得好笑,都是些趋炎附势的小人,怕是这样有水准的诬陷话,都是别人教来的。
“你倒是在这过的不错,安静祥和的,外边的嫚儿可是已经哭晕好几次了!”吴映蔷快步从天牢的小道里走了进来,狱卒们忙行礼,被她挡了下去。
四下人都出去后,吴映蔷进了天牢,终于忍不住怒气,喊道:“饶尚,你疯了吗?朕跟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吗?将士们不会白死,朕会妥善处理好他们的家人!你充什么英雄?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了,你让嫚儿怎么办?你让明阁怎么办?”
“更何况,你这是流芳百世的做法吗?你知道外面的人现在怎么说你吗?你知道每天上达給朕要求以叛国罪处死你的折子有多少吗?”
“嫚儿自从听说你叛国入狱,连夜抱着明阁入宫见朕,好几次说到悲切处,承受不住快要晕倒!你这么做对得起......对得起折岩吗?他就一个妹妹,便是嫁给了你!”
“他深知自己已入朝廷,身处风云,在你凯旋回来前一日,便高兴的跟我说,他要将妹妹嫁给你,交给你,他放心!”
“你如今怎么让他在九泉安心?饶尚,你说话啊!”
“陛下。”饶尚抬头,然后站了起来,行了大礼,说,“大公子入宫前,臣曾深劝他不要进宫,你知道大公子对臣说了什么吗?”
吴映蔷便是最听不得“大公子”这三个字,大公子大公子,柳府的大公子,自己初见便已倾心的少年郎。
当年她初见柳折岩是在一场酒宴上,那时她与几个小姐正在谈论初春该要穿的衣裳,几位小姐都说要穿云州新产的流丝水裙,将要谈到一起去订时,问她是否一起。
吴映蔷说流丝水裙制作繁琐,有暴利布商为图便宜,竟然压低制作水裙所需的云州锦布价格,使许多制作云州锦布的织户所得之钱骤低,不然不依附于他们,成为布奴。布奴之象,并不利于云州丝织业的发展,她不愿让那些贪商谋到一点她敬亲王府的利益。
“公主此言差异,布奴之象,乃是云州丝织繁盛之象,公主怎可因为忧心布奴之境况,而否认云州丝织的发展呢?”
一位身着朱衣,剑眉明眸的男子跟着一群公子从一旁缓缓走来,走近时,向她行了礼,说道:“在下柳折岩,给公主请安。”
“原来是柳家的神童,柳大公子。”只是一时为其相貌惊叹,吴映蔷很快回过神,笑道,“却不想大公子如今竟在乎起女子的衣服布料了?”
听着一旁小姐们的低笑,吴映蔷觉得扳回一成,嘴角渐渐扬起。
“各位小姐们风姿卓绝,所着衣裳更是明媚俊朗,我多关注一两眼,倒也不是不在常理。”柳折岩闻言只是笑笑。
“这样轻浮的话语,从一向被人们赞誉刚正严谨的柳大公子嘴里说出,倒是让我好奇了,布奴之象,怎么算是云州丝织繁盛之象了?”吴映蔷冷哼一声。
“公主身份尊贵,并未知道小地方百姓生活之难处。公主单知道什么奴什么奴,便以为是剥削,是压迫,其实不然。”柳折岩温和笑容依旧,“那些丝织户平日里缫丝做布,再拿去市集上变卖,收成是好是坏,全看天命。可如今若是依附于布商,虽利润低了些,却不用早起晚归在市集上叫卖,所产之布也可全数被收,倒是生活更有保障了些。”
“若是如此,那为何又要叫丝织户为布奴,这样的蔑称,倒是不尊重人了。”吴映蔷被他说的有些恼怒。
“大户人家下人尚称奴婢,奴字只是一个未表尊卑的身份罢了。”柳折岩说。
“柳大公子男宾处呆的难受了,倒有空管起我们女宾来了。”吴映蔷冷声道。
“公主这句话便是冤枉柳兄了!”柳折岩一旁的公子突然开口道,“柳兄本不愿陪我们来女眷处,是听说了公主在此,又听说最近小姐们盛穿流丝水裙,便想来看看公主风姿,却不想一两句的争执倒惹公主不高兴了。”
吴映蔷闻言,脸蛋顿时上了红晕,站在原处不知说些什么好。
“王兄不该为我辩驳,是我扰了公主的兴致,公主有爱民怜民之心,是青洲之福,是我计较许多,让公主失了面子。”柳折岩忙解围道,“在下给公主赔不是了。”
见柳折岩作揖,吴映蔷点了点头,便低着头坐回了席上。
这位柳大公子倒是有心,吴映蔷心想道。
昔日昔景,如今却早已化作了嗔念与妄想。
“陛下,当日大公子对我说,他知道皇帝不仁,此去艰难,可他此去,是给先帝一个交代,给吴家一个交代,他柳折岩被人说是权臣也罢,被人说是忠臣也罢,他总是要尽到一个“臣”字,不为别人,只为青洲百姓。”饶尚说道。
“臣是晋人,却也是在青洲长大,吃的是青洲百姓上供,朝廷发放的银粮,若我一人身死,可救数万青洲将士,便也是我对青洲的报恩。”
“嫚儿是我妻,明阁是我儿,若陛下能为臣保全妻儿,臣来世还愿做陛下的臣。”
吴映蔷只觉如鲠在喉,她只当柳折岩是被骗进宫的,却也该想到,柳折岩那样聪慧绝顶的人,怎么会看不透这场鸿门宴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