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饶尚还是答应了吴映蔷。
小皇帝杀了饶尚的恩人甚至可以说是兄长的柳折岩,如若饶尚未娶柳嫚儿,今日饿死在屋里的,便也有她了。
就像吴映蔷说的,柳折岩这些年为了青洲鞠躬尽瘁,小皇帝无论犯了什么错,他都亲身教导,甚至代其过受罚,无论是朝内还是朝外,他几乎事事都要过问,生怕自己担不上先帝的厚任。
那样一个刚正深沉、善操权术的人,竟会被责任二字压得做不得自己,即是最大的悲哀了,却不想,悲哀之后,还会再悲。
再说那昏君,连教导自己、庇护自己的老师都能下手,甚至逼死其家人,他便不配这帝位。
第二日,饶尚便上朝回禀,愿领兵出战。
出兵前,饶尚观朝局已有不同,且不说吴映蔷已有一呼百应之像,且说民间突然盛传的前朝女官为政之佳事,甚至在朝臣日常谈话间也能听到。
或许此趟他战后回归,青洲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饶尚答应之前,曾问过吴映蔷一个问题,他问她是何时有了密谋废帝的想法,是因为柳折岩的死吗?
吴映蔷摇头,说:“从你们大婚那日,我便开始想要筹备了。你与嫚儿不知,那日摔碎太后赐品的女使是因为遭了皇帝的糟蹋,这才出了错,她身上所受之伤,令人发指。”
“我知折岩不肯轻易放弃皇帝,便也不强求他,只是暗地里积蓄力量,因为我了解折岩的性子,只要皇帝本性不易,早晚有一天折岩会放弃护他,答应废帝,只是没想到......”那个昏君,竟然会对自己的老师起了歹心。
那日之后,饶尚就依然觉得看不懂吴映蔷了,这个女人,要比他想象中的刚强而有魄力。
只是饶尚更不明白的是,为何吴映蔷要他不要伤了梁清平,他从来没听说过永宁公主与晋朝齐国公有过什么交集。
青洲军驻扎第二日,饶尚便私下里找人去晋营给梁清平传信。
他是答应了吴映蔷出兵,但他身后站着的,是与他一起生生死死、保家卫国的兄弟,他不会为了权谋牺牲将士。
反正都是要兵败,投降与战败只是一个选择问题。
第三日,子夜,晋营与青洲营相交以北三里外的破庙内。
饶尚入庙内,只见庙台上燃着一点烛光,庙内只有一人坐在庙台前看书。
“在下青洲饶尚。”饶尚作揖。
“在下晋朝梁清平。”梁清平作揖。
“国公爷当真是一个人来的,倒也不怕我埋伏?”饶尚道。
“虽未谋面,却知是知己,饶将军不会埋伏,我自然也不会。”梁清平笑笑,一个请的姿势,二人便坐在了台前。
“国公爷怕是没进过这样破败的地方,满地疮痍杂秽,老鼠都不肯打窝的地方。”饶尚说道,“我五岁时,却在这种地方,住了整整一年。”
“多年前,父亲派我查军务,逃奴里曾提及过一件旧事。赣南有一饶姓人家,祖上曾屡立战功,后人中有一人叛国,满族落了奴籍。就在十几年前,饶姓的最后一户人家逃出了晋境,不知所踪。”梁清平淡然道,“饶将军,本是晋人吧。”
“没错,我便是那逃境的饶姓人家的儿子。”饶尚笑笑,“怎么?国公爷也要治我个叛国罪?”
梁清平摇摇头,说:“一人叛国,满族本不该被牵连,这是军律之弊,我已改正了。”
饶尚若有所思,而后开口道:“我父亲这一代已然不愿为兵奴,只想做个种地的平民,但兵奴之籍,将我家逼到了绝境。”
“饶将军今晚来,便是与我聊家常的吗?”梁清平沉思许久后,开口道。
“我的来意,信中已然说明了。我会领军进入你们的圈套,然后投降,但相对的,晋军必须将我们一人不伤的放归。我军将保证不会干涉晋军与东方诸国的战事。”饶尚表情肃然。
“既然原本就打算不干涉,又何必这样兜兜绕绕。”梁清平道。
“国公爷应该明白,这朝局上是文臣的战场,武将总又诸多不得已,难说出口,又不得不做。”饶尚有些勉强得笑笑。
“那我也不变过问。”梁清平点头,“只是我们二人又错失了一场切磋的机会。也罢!踩着将士们身躯的切磋,能没有便是更好。”
“我可否问国公爷一个问题?”饶尚思索再三,开口道。
“但说无妨。”梁清平回道。
“国公爷可是熟识我青洲敬亲王独女,永宁公主吴映蔷?”饶尚说。
“并未谋面,又何谈熟识?”梁清平摇摇头,而后思索道,“只是敬亲王倒是与家父相熟过,只是已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了。”
饶尚暗暗奇怪,那为何吴映蔷要自己不伤梁清平呢?
“如若饶将军哪日在青洲混不下去了,欢迎来晋朝找我。”
“那倒也大可不必。”
庙台內的烛火又燃了两三个时辰,方才灭去。
事情便如二人约定的一样,青洲军陷入晋军的圈套,饶尚带兵投降,梁清平在带兵收缴兵器遭遇青洲军混乱撤军。
这场被天下人关注的将才之战,便这样无一兵一卒受伤,草草谢幕。
饶尚班师回京之后,虽受了不少冷眼,但相比起朝廷之风云,却也没多少人注意。
永宁公主上书请皇帝写罪己诏被皇帝申斥,而后便有兰陵城四处的谣言起,说皇帝杀师辱臣妻,贸然出兵战晋而后大败,并非明君之姿。
永宁公主在被申斥后的第三日,发动朝臣废君,朝堂之上无一人帮皇帝说话,双方甚至没有发生口争,小皇帝便被逐下了台,禁足在别宫。
一月之后,小皇帝在别宫暴毙,永宁公主被推为新君,永宁公主以自己女子之身推脱再三,朝臣百姓又举例前朝女官之美事,永宁公主方安然登位。
吴映蔷登位半月,有谏官持饶尚通敌书信拓纸,弹劾饶尚叛国撤军,吴映蔷虽帮饶尚挡了几次,却无奈群臣激愤,将饶尚收监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