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个多时辰后,日上天中,乘风号众人已将酒水搬出,满满一大木桶,足有百斤,上好的白菱琼浆,价值不菲。
菜肴也烹饪完毕,墨尘看着他们就觉牙疼。
乘风号已将近一月没有靠岸,船上的瓜果蔬菜早已消耗的差不多,只能从海里捞些海菜做菜蔬,而其他的,则是就地取材,从海里打捞上来的有些鲜货。
眼前摆在那张长条桌上的,就是刚从海中捕捉上来,煎炸烹炒到金黄的一条条海鱼,一只只海蟹,一尾尾海虾,以及堆在竹筛子中,如小山般的各样海贝海螺。
在那鱼蟹虾螺中间,还有一大盆海龟汤,浓汤泛白,凝稠浓厚,上层飘着几缕鹿角海草、墨绿海带,看起来应很是美味。
墨尘不由咽了口唾沫。
在船上呆了四年,也近乎吃了四年,他怎么也忘不了,刚上船的几个月,吃这些东西吃的浑身上火,满嘴燎泡,牙根疼的跟拿锥子扎一样。
当时他无比怀念十方岛上那甜润的梨子、酸爽的杏子、脆生生的大白菜、辣滋滋甜丝丝的大萝卜等等清口菜肴。
但习惯之后,他还是觉得这些油腻腻的上火之物,吃起来更有嚼头,更加过瘾。
一群大老爷们坐在一起,觥筹交错,调侃着那气势汹汹而来,又灰溜溜而去的狂鲨号。
酒过三巡之后,不免说起些光棍老爷们儿最喜欢的话题,十方岛烟花柳巷里哪家又去了新姑娘,哪家的头牌最招人稀罕等等。
聊到后来,便不自主扯到了蒲金沙千金蒲红雪那位“红衣小娘皮”身上。
“这等带刺的花,只有小墨爷能摘下来。小墨爷虽说瘦了点,修为低了点,长的尖嘴猴腮了点,但也算是咱流沙海里难得的年轻俊彦,况且又狠狠赢了蒲家兄妹两人,这就叫征服!摘下那朵花绝对不成问题!”
贺大德喝的差不多,直着舌头,狂侃一气,将话题引到了墨尘身上。
洪二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我觉得也不错,两人年龄相当,都是流沙五雄的子弟,门户也相当,关键是那蒲家姑娘长的极好,修为天赋也不错,小墨爷要是娶了人家,也算不错。”
“我也觉得可以,那蒲红雪性格估计是极要强的,流沙海域中没几个年轻弟子能有降服这天仙般美人儿的能耐,小墨爷算是一个,以小墨爷的奸诈狡猾,啊呸,足智多谋,哄得她服服帖帖顺服百应,应该不算是难事儿。”
老舵爷最是持重,但也对这事极其看好。
墨尘对诸位老哥哥们的嘴早就了解甚深,只当他们酒后乱言,胡说八道,不去理会。
为了配合他们,还会偶尔翻个白眼做回应,嘴里不停,猛啃猛嚼,众人瞎扯之时,他眼前的蟹壳鱼骨已然堆了两大箩筐。
“我也觉此事可行。”沈紫宸笑看着墨尘,忽然说道,“你若是愿意,为师便为你跑一趟,以狂鲨号为聘礼,替你提亲,我想蒲金沙不会不答应。”
“咳咳。”
墨尘刚咽下去一块马哈鱼鱼肉,听到师父这话,一口气蹿上来,差点没将那鱼肉呛到肺管里去。
“师父,您就别跟这群混蛋瞎掺和了,我与那蒲红雪既不相熟,又无好感,怎么可能在一起。”墨尘连忙拒绝。
诸位老哥哥们的话他可以当成耳旁风,可师父的话不成,师父向来少打诳语,每出一言,背后定是深思熟虑过。
“蒲家姑娘的天赋极佳,只是没遇到一个好师门家世,若非如此,以她的天赋与根骨,在这个年纪修炼到灵台境是轻易之事,甚至灵台中后期也不是不可能。”
沈紫宸望着嘴角边沾染几许酱料的徒儿,笑着说道,“你其实可以考虑考虑的,修行是逆天而行,逆天争命,道路险阻,极是难行。法、地、财、侣缺一不可,蒲家姑娘日后定是个不错的人选。”
墨尘沉思片刻,望着师父,认真说道:“那蒲红雪天分高,家室好,修为刻苦,娶了她啥也不做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师父难道就不担心徒儿因此懈怠,吃起软饭来?”
沈紫宸太阳穴猛地跳动!
不怪自己这些年来动辄就对这小混蛋戒尺鞭子伺候,实在太过气人!
看到师父要有暴怒的模样,墨尘连忙摆手,说道:“我才十六岁,娶妻生子还早着呢,师父您想抱徒孙也先莫急,心急抱不着乖徒孙!”
沈紫宸喉头滚动,好不容易压下了那口直撞上来的怒火。
墨尘吃饱喝足,跟师父以及诸位老哥哥们打了声招呼,便去了另外一个舱室,没多久提出两大只木桶,走上甲板。
他吹出一个响亮口哨,片刻过后,两条月白色大鱼自水下跃初,线条流畅的躯干弯起犹如新月。
“大星小星开饭喽!”
墨尘高喊着,自木桶之中拿出两块鱼肉,抛入船下。
两块鱼肉还未落水,两条逐月豚便又水下跃出,一口将那鱼肉叼住,吞入腹中,又落在水下。
这两条逐月豚是他在逃出天凤岛的路途中遇到的。
当时它们被一条身上生着虎斑纹,头上长着独角的虎斑独角鲨追杀,浑身上下伤痕累累,严重之处可见森白胸骨,见到墨尘,两条大鱼便如见了救星般游过去,围着他转动不停,“啾啾”叫唤,极是可怜。
当时墨尘鼻子差点没气歪了。
你们是来求救的,还是来找替死鬼的?
赶也赶不开,骂也骂不走,墨尘只能与那虎斑独角鲨在水下展开了殊死搏斗。
最终结果便是他在后背被那独角鲨撕扯去大块皮肉的代价下,将短刀深深刺进了独角鲨的头颅之中!
自那之后,这两条逐月豚便一直跟在墨尘身边。
风平浪静时,它们围绕着墨尘嬉闹,寻找沿途岛屿,补充瓜果水源;狂风骤雨之时,它们又以椰树皮编制的绳索拖拽着墨尘与竹筏,迎着泼天的海浪潜行,在电闪雷鸣之中,在那大雨倾盆之下,艰难前进。
直到墨尘被师父带上乘风号,它们依旧游荡在乘风号周围。
而大星小星的名字,则是因为它们伤口复原之后留下的块块疤痕形状,尤其是它们逐月而行,跳跃嬉闹之时,那些疤痕若是仔细去看,很像是一颗颗闪耀的星辰。
因此墨尘便给它们起了“大星、小星”这么个俗套的名字。
“呱呱!”
便在这时,一道黑影忽然笼罩在墨尘头顶,墨尘抬头望去,便见到一只翼展足有六尺,尖嘴长喙的雪白大鸟急飞而下,冲上甲板,长长的尖喙伸入木桶当中,一嘴啄起一块二斤重的鱼肉,三下五除二,囫囵吞进腹中。
“扁毛,找你家大德子去,跟我家大星小星抢食算是怎么个事儿?”墨尘笑骂一句,随手抄起一块鱼肉,向它砸去。
这长嘴白鸟是一只长喙雪鹭,性格极贱,常与贺大德嬉闹,因其头上总有一撮雪白毛羽半翘半立,便被贺大德取名唤作“扁毛”。
两年前他们在海中射杀了一头兴风作浪冲撞乘风号的海兽,正在甲板之上分割之时,这只大鸟贼头贼脑的前来偷食,船上之人轰不走撵不去,也就不愿多去理会,任它吃饱离去完事儿。
谁知这家伙吃白食吃上瘾,三番五次来船上打秋风,最愿与性格同样贱兮兮的贺大德闹腾,航行于苍茫大海上又着实无聊,因此船上众人也就每日给它留了一份饭食。
“呱呱!”
扁毛长颈甩动,大嘴张开,一口将墨尘扔过来的鱼肉吞下,而后尖叫两声,眼珠翻动,对墨尘的话极其不屑,似是十分瞧不上贺大德。
“这扁毛快要成精了!”
每每看到扁毛这等极具人性化的神情,墨尘总有一种它能听懂自己言语的感觉。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草木虫鱼鸟兽生出灵智,化形成人的例子,举不胜举,一只海鸟拥有灵智,也非什么稀奇之事。
只是不知它若真有灵智,知晓“扁毛”的意思后,心中会生出何种感想。
一人一鸟外加两条大鱼嬉闹笑骂一番后,墨尘喂完两桶鱼肉,清洗干净双手,便招呼了一声洪二湖,请他为自己护法,也就是守好自己的房门,不要人打扰。
师父送给他两枚灵珀阳果助他进阶突破,而在突破的过程中需要一个非常安静的环境,如此才能全心投入。
若是在突破之时被人打搅,轻则灵力中断,突破后潜力大减,重则灵力岔路,损毁躯体,重伤乃至暴毙。
人们俗称为“走火入魔”!
船上的诸位老哥哥们内心深处皆是良善之辈,可架不住有些人毛里毛躁,遇到些事情就急火火大呼小叫着推门而入,那时墨尘必将深受其害。
而洪二湖则是船上最稳重稳妥之人。
墨尘安排完这些后,墨尘脱下皮甲,换上平日里的衣衫,盘膝坐在干净到近乎一尘不染的地板上,深呼吸几次,将妄念纷飞的心绪平复下来。
待得身心皆是达到一种宁静祥和状态,取出那灵珀阳果,咬开果子表皮,近乎液质的果肉流淌入口。
满嘴清香逸散,那近乎液质的果肉温暖醇香,味道口感,皆是极佳,待得液质果肉顺流入腹,他便觉一道犹如热汤般的暖意在肚腹中生出,那暖意经胃经经络迅速往周身各处蔓延。
那灵珀阳果中蕴藏的灵力,十分庞大。
墨尘微微一喜,赶紧将剩下的果皮果核全部扔进嘴里,牛嚼牡丹般吧唧几下嘴巴,而后全部吞咽而下,腹中暖意更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