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静谧无声,却似是被人暗地里搜查过,书籍杂物已然被翻动过,只不过书桌上仍旧端端正正放了几封信笺。虞锦心下生疑,于是抽出信大略一阅,皆是誉王段无妄与朝臣结党营私的来往书信。虞锦知定是有人栽赃于誉王,否则依着段无妄的脾性,即便撤走时如何匆忙,也断不会留下任何信件授人与权柄。
远处传来一阵喧嚣之声,虞锦心下一凛,拿起那几封书信从书房后窗跃出,并未急着离府,而是飞身踏上书房的房顶,借着雁灰色光泽的砖瓦掩身其后,紧紧贴伏在屋顶上一动不动,以最有利的视角观察着府邸内的任何动静。
果不其然,府门处有一队官兵浩浩荡荡地冲进来,虞锦认得出为首的便是督律司卿郑岷,他指挥手下将全府包围起来仔细搜查每个角落。虞锦通过虞展石之口已经对郑岷有所了解,她感兴趣的是郑岷身旁那位身着金色裹边黑袍的男子,二十五、六岁年纪,龙章凤姿气质超然,负手而立,潇洒自如,眉目间存着分分的不耐,浑身散发着沉郁压抑的气息,令人不敢相视。
所以,郑岷站在他的身侧分外不安,一边打量他的面色神情,一边用袖子不断地去擦拭额角的汗。
派去搜查的人很快过来回禀,并未搜到任何信物,郑岷有些吃惊,于是顾不得其它,忙又问道:“有没有搜过书房?可曾搜出任何证物,比如信件……”
那身着黑袍的男人面色阴沉不定,缓缓开口说道:“郑大人,可是你说誉王藏匿这座府邸内,事关重大,又牵扯朝臣遇袭之事,父王才命本太子与你一同过来察看,如今却什么都没有搜到,你待如何向父王交代?”
郑岷汗如雨下,脸色骇得青白,惊恐说道:“微臣收到密报,说誉王就是藏匿在这座府邸内,书房内还藏着誉王与朝臣结党营私的信件,密报确信无误,微臣这才斗胆呈禀皇上,微臣也没有料到……”
虞锦心下一凛,刚才已经猜出那男子身份不凡,不想竟是当朝太子李润。
太子李润厉声喝道:“无事生非,陷害忠良,依本太子看,你这督律司卿是不必做了……”
郑岷慌忙跪伏在地哀求着李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李润的目光落向何处。贴伏在屋顶上的虞锦,明知李润看不见自己的身影,却依旧震撼于他的目光,温和平静下却酝酿着汹涌如潮般的凌厉气势,如刀将人寸寸切碎。
李润离开后,郑岷还不死心,又带着人将府内外搜了个遍才忿忿离去。
虞锦从书房屋顶上跃下,沿着府墙翻越出去,落地后,轻轻掸了掸自己的衣角,拍了拍手,往西街方向走去。
在十几丈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车厢内的人沉声问道:“平生,可看清楚了?”
站在马车外的白净小厮,皱了皱眉,一脸苦恼地说道:“太子,隔得太远,只看得出是位女子,看不清面容,要不要平生追上去看看?”
“算了,你不是她的对手。”李润顿了顿,终是说道,“要不是我站在的位置,正看得见湖水中屋顶的倒影,我也不会察觉到她藏身在屋顶上。”
“太子,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虽不知那铁羽卫如何会生出这样的事端,不过平生倒不信誉王会有反意,胆敢潜进阳城作乱。可是皇上既然恩准郑岷与您一同来此查探,必是已经相信那些奸妄佞臣的谗言,要将誉王绳之于法。这次虽然没有抓住誉王的把柄,可郑岷办事不力,牵连上了太子,回头皇上迁怒于您,这可如何是好?”
“糊涂。如若父皇真的相信谗言,要将段无妄法办,又怎么会让我一同前来查探?”
平生喜道:“太子的意思是说,皇上是看重您办事稳妥,公正廉明,料定郑岷不能在您面前做出手脚陷害誉王,所以才让您一同前来?”
随着马车驶远,太子李润与平生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藏匿在暗处的虞锦缓步走出来,心下却更是惊疑不定,为什么她始终觉得太子李润不似表面这般温和从善,即便他是奉圣命以维护誉王段无妄的名义而来,可是又为什么会在听见督律司的人说在书房内没有搜到任何信件时,眼底划过的诧异尤甚过郑岷?
回到虞府后虞锦才得知,段丽华因为丧子之痛,又加上受伤需要静养,如今已经被虞展石送到了虞家别院。
程衣伤势已经有所好转,与程裳一同守在虞锦房里服侍。
虞锦问起虞屏那边的动静,程衣回道:“晨时小姐与虞大人出府后,便有个大夫径直去了二小姐房中诊脉,形色匆忙。我觉得有些不妥,见那大夫出府时便装作晕倒,那大夫无法只得过来给我把脉,我想趁机反握住他的脉门,谁知竟被他避了开去。我无法再装病,只得眼睁睁看他就那么走了。”
程裳斟了茶,递给虞锦,说道:“后来,雁儿出了府,二小姐便独自进了佛堂,到这都没有动静。”
“雁儿出府做什么?”
程裳笑着说道:“如若是平常,我和衣姐姐必然会有一人跟上去,可如今府外便站在一个讨厌鬼,不借着小姐的名义支使他,怎肯解气?”
虞锦知道程裳是拿断曲打趣,也不恼她,说道:“程裳,你去涌金楼去见断曲。程衣,你跟我去佛堂。”
程衣站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应下,程裳本来眉目一挑脸上颇有几分喜色,后来听虞锦要程衣跟着去佛堂才觉出不妥来,急道:“那佛堂内如何凶险谁也不知,衣姐姐伤势未好怎能涉险?还是我跟小姐去吧。”
“就你这般鲁莽劲,本来无险也变成有险。快些去吧,等见到断曲,要他一定想办法暂时拦住雁儿回府。然后,再去趟段丽华所在的别院探探消息,我要知道虞志的下落。”
程裳终是没坳过虞锦,只得絮叨了几句,依言而去。
待虞锦进了内间换过衣裳,程衣已经从厨房提回食盒来,虞锦淡淡地笑,说道:“果然知晓我的心思。”
“咱们要想大大方方走进佛堂,总该有些由头才是,姐姐疼惜妹妹送些糕点过去便是再好不过的理由了。”程衣冷静自持,自是比程裳那火热性子聪慧上几分,否则虞锦也不可能打发程裳出府去跟断曲碰面了。
虞屏后院佛堂。
说是正大光明进去,虞锦还是存了几分谨慎心思,刻意避开虞屏院里的丫鬟婆子疾步进了佛堂。虞锦轻车熟路走向东侧那扇紧闭的门,与程衣相视一眼后,避开那条能扯动房间内铃铛的红绳,催动内力去推那扇门。
门应声而开,跪坐在蒲团上虞屏似是受了惊吓,慌乱起身时体力不支紧紧扯住虞锦的衣袖,便昏厥在虞锦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