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展石大惊,说道:“仪王?你是说宁王义子、南屏三百里外封地的庞芴衣?”
“是,正是他。”
虞展石将锦被掀开,想要下床来,却不留心被被褥缠住跌了结结实实的一脚,虞锦正待去扶,虞展石却缓缓推开了她的手,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虞锦,见虞锦神色平静不似有假,终归是信了她。
“她这是宁愿踏上死路,也不肯再呆在我身边啊。”虞展石似是有些心灰意冷,低垂着头,一瞬间似是又苍老了十岁。
“父亲为何这样说?难道庞芴衣一定会将她置于死地?”
虞展石叹息道:“你终究还是不能明白,我虽要你将她擒来,却只是用她来威胁石相而已,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及她的性命,毕竟她在我虞府八年,多少总有几分情分在。但是庞芴衣如果用她来要挟宁王,无异于将她逼上思路,宁王到底不比石相,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她放在心上的。”
“父亲,你为什么总是说石相会在意段丽华的性命?石相不是从不近女色的吗?为什么单单会对段丽华情有独钟?”
“石相哪里是对她情有独钟?不过就是因为她长得……”虞展石猛然间住口,没有再说下去。
虞锦陷入疑惑,凭着虞展石的口风她知道段丽华应该是长得像某个人,所以才会让石相如此青睐,可是究竟是谁竟令叱咤朝堂的石相如此爱屋及乌?
虞锦将石相举荐李润出征的事情告诉虞展石,虞展石说石相居心不良,在听见虞锦将要追随李润一同出征之时,又有些震惊,太子离开不能继续查探此案是好,可是终究要累及到虞锦,他如何放心?
“锦儿,你要记住,我是希望你能保住虞家荣光的,可是这不意味着为父要你搭上你性命。所以,如果到了必要时刻,你需要离开才能保住性命,就放手离开吧,虞家哪怕只要有一人活在世上,就还会有希望。虞家没有男儿继承家业,但是总归有你和屏儿,屏儿身弱均不能习文学武,可你不一样,你冷静,你睿智,你通透,又有一身武功,你就是虞家的希望,只要你活着,虞家就不会亡。”
虞锦本只是闲闲淡淡地听着虞展石在讲,却不妨听见虞展石这般语重心长的话来,或者这就是深藏他心中的肺腑之言,在饱受苦痛虞锦的心中,总算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慰藉。
只是如若真有那么一丝的疼爱,怎么会将自己送进那苦恶的乾坤门?虞锦想起初进乾坤门的日子,原本双眼满含的温情一下子又荡然涤尽。那些痛,如何忘得了?
就在虞锦发怔的时候,虞屏敲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清粥,见虞展石乏了不想进食,倦倦地倚在床榻上小憩,虞屏就将那碗清粥搁在了桌上。
虞屏见虞锦起身,于是也紧忙随着虞锦一同走了出来。
虞锦回身看向虞屏,只见虞屏满脸都是疏淡之意,说道:“屏儿,你是虞家的人,自当知道维护虞家之重,凡事该放下便要放下,即便你觉得有些委屈。可是你看看这个世上的人,有谁没有委屈,有谁是平坦地走过人生,只要你放下,远离繁杂,我们仍旧做一对好姐妹,好吗?”
虞屏冷笑,说道:“姐姐说得哪里话?姐姐冷静,睿智,通透,又有一身武功,可是虞家的希望,只要你活着,虞家就不会亡。这样的你,这样带着希望而活的你,我如何与你匹敌,与你做一对姐妹?”
虞锦明白虞屏在门外已然听见虞展石刚才的那一番话,无奈地笑,说道:“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在意别人对我的评价?我们难道不应该是荣辱与共吗?”
虞屏冷哼一声,讥讽道:“你回虞家这么久,一直对我不假辞色,为何今日这般放低了身段?不过就是想在你离家之际,安抚我在家照顾父亲罢了。”
“即便我存了这样的心思,不也是你应该做的吗?”
“凭什么?就凭你今日的一句话?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虞家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今日肯守在父亲床榻前,是我还在顾念这份父女亲情。否则……”
虞锦接口说道:“否则你早就站在另一人身侧了,对吗?”
虞屏微怔,没有应声,手扶在廊柱上,毫无血色,她眼睛里的某种神彩渐渐退却,这本是她伪装许多的表象,如今却被虞锦一口道破。或许正是自小被疏忽而引发的自卑,才让她变得格外坚强自信,只是这坚强自信也不过就是一道纸糊起来的墙,随时就会被轻易地推倒、轰然倒塌。
虞屏缓缓转过身,顺着走廊朝前走去,只是步伐越走越快,虞锦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清她的影子,才无声叹息。
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经受的才是人世间最大的苦痛,所以才会在听闻别人苦痛时无动于衷。
当虞锦回到房间,简单收拾一下自己行装的时候,程裳却死活说要跟在虞锦身边,虞锦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也知道,我目前跟在太子身侧不过就是权宜之计。别跟着去了,留在虞家,帮我照看着我父亲。”
程裳不满地说道:“可是小姐,你甘心这样被人奴役?虞大人虽然涉案,你难道没有办法销毁证据、断掉线索,救虞大人吗?虞大人安然无恙以后,只要我们从皇宫中找到宝盒,就能回到乾坤门,不必在这尘世看尽奸邪。”
虞锦轻咬贝齿,眼底的疲倦透露出几分无奈,说道:“你该明白,我现在所扮演的角色不过就是一个虚无的人物,如果轻易泄露了身份,只会惊动了那几个难缠的人物。到时候,再想进皇宫取回宝盒,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程裳却欲言又止,见虞锦疑惑地看着自己,脱口而道:“你现在真的只是为了找到宝盒吗?你不过就是想弄清楚,八年前虞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父亲为什么会将你送进乾坤门,你母亲为什么会惨死。”
程裳说罢,见虞锦面色淡然,始终不啃声,知道越是这般她心思越重,于是一狠心毫无顾忌地继续问道:“难道不是吗?否则又何必浪费这么多的时间跟誉王、奕王和太子周旋?你不过就是想借着他们好接近石相、宁王,查探当年的真相。你的心思,断曲和衣姐姐都早已知晓了,只是他们从不肯说出口,还甘愿任你差遣。”
虞锦似是没有听见程裳的话,拿起收拾好的行装,淡淡说道:“我离开之前,一定会设法再见你们一面,有什么话到时候再说吧。”
看着虞锦离开,程裳在其身后跺脚,恨自己口无遮拦,又气虞锦不听劝告。可是她终究不敢追出去,既然虞锦将守护虞展石的责任交给她,她必将誓死践行自己的诺言,只因为相托之人是虞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