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锦正帮着李润展开一卷羊皮地图,听闻石相如是说,眼眸寒意尽显,唇角却流露一丝讥讽之意,说道:“石相,太子殿下哪里受伤了?太子殿下这不是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吗?”
石相看了虞锦一眼,旋即说道:“本相不过就是听闻市井流言相传,所以才赶紧过来向太子殿下请罪。”
“敢问石相凭什么断定太子殿下受伤?石相既不是亲眼见了,又为何这般相信传言?还是石相根本就是期盼太子会受伤毙命,以致继承大统之任旁落他人?”虞锦话语犀利,咄咄逼人,似是不曾向石相留一丝余地。
而一向奸猾的石相,又岂会因为虞锦的几句话而恼怒失色,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说道:“金玉公子此言差矣,本相有幸辅佐皇上近三十年,忠心护主,皇上册立的太子,便是本相将来要辅佐的另一位明君。本相自然会竭尽全力拥戴,怎会盼着太子殿下受伤毙命?可是,本相却疑惑金玉公子哪里来的胆量,竟敢欺瞒君上,将太子殿下受伤的消息封锁,他日太子因此受害,金玉公子万死亦不能抵罪。”
虞锦心绪起伏,正待说话,不妨左手却被始终一言不发的李润握住,略用了力,示意虞锦稍安勿躁。
“石相言之有理,本太子如若当真受了伤,自然要上书密奏父皇,让父皇知悉本太子此刻状况。可是,也诚如金玉公子所言,本太子并未受伤。”
李润说罢,旋即起身,走至石相跟前,沉稳而镇定地望着他。
石相与李润对视,似是有恃无恐,半晌说道:“太子无恙,微臣自是放下心中担忧。想必金玉公子也如本相这般心情,对吗?”
石相说罢,看了虞锦一眼,朝李润告罪离开,大笑着走出营帐。
虞锦将手里已经被揉成一团的羊皮卷掷在桌上,李润随手展开,淡淡说道:“你不要着急,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不能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虞锦正要开口说话,见平生急匆匆地走进来,说道:“主子,刚得到消息,乌雅将领受了重伤,恐有性命之虞,乌雅将士已经连夜撤离了。”
虞锦惊诧,当日白无想被段无妄用旗杆尖端作箭射伤之时,虞锦便在其身边,依稀记得白无想蜡黄的脸上露出的诡异笑容,那是一种有预谋的姿态,看着李润携虞锦离去,看着活下来的乌雅士兵安然无恙地撤离青州。
这样一个满身带着邪恶气息的人,怎么会轻易死去?
李润蹙了蹙眉,朝平生说道:“平生,去请誉王过来。”
“不必了。”帐外有声音传来,话音未落,段无妄便疾步走了进来,说道,“既然敌军主帅率兵撤离,咱们这也算是大捷,赶紧上奏皇上,咱们也好凯旋。”
虞锦见段无妄虽然口气随意,神情却不似往日洒脱,知道他不过是刻意作出无所谓的姿态来,于是与李润相视一眼,见李润默默朝着她摇了摇头,只得将含在口中的话咽下。
或许,有些事,只能由着段无妄自己做决定,旁人就算是推波助澜都不可以。
“太子殿下,无妄在想,离开青州之际,是否还要做一场戏?”段无妄说罢,将视线落在了虞锦身上。
诚然,虞锦深知段无妄话中深意,虞锦眸子晶亮,看着李润,淡淡说道:“如果是在虞家未倒之前,或许还有必要。如今虞家已是这副局面,我是谁,我是什么身份,还会重要吗?”
李润含笑,说道:“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你对我的试探吗?”
段无妄转过身去,接过平生递过来的茶盏,略仰头喝了一大口,随手将茶盏扔给了平生,平生察觉到气氛不对,于是紧忙退了出去。
“小师妹,不如就由本王将你的顾虑说出来。”段无妄回转过身,话语犀利,说道,“如若你要长久跟在太子身边,自然不能再以金玉公子的身份追随其左右。可是,虞家已经落败,你父亲落狱,你难免受其牵连,皇上又怎么可能恩准一个罪臣之女入住中宫?只是,本王却更想知道你不同意的原因,到底是因为你会觉得做一场让金玉公子死去、虞锦重生的戏码毫无价值,还是因为对太子殿下没有信心?”
虞锦看向李润,见李润沉默,似是也在等着虞锦的答案,于是说道:“从前,不管我是虞锦,还是金玉,我都可以活得洒脱自若。如今,我只是不想让他为难。”
段无妄冷笑,说道:“好一句不想让他为难。小师妹,太子殿下,你们就这般自欺欺人,也欺骗着对方?如若真到了必须要抉择出太子妃的人选之时,你们又待如何?”
段无妄的话不异于醍醐灌顶,让李润和虞锦同时惊醒,段无妄的话没有错,到阗帝择定太子妃那日又该如何?要李润违抗圣令公然反对将虞锦推上风口浪尖?还是虞锦甘愿只做李润的一名宠妃,仅此而已?
“军情要紧,你们先议着,我出去走走。”
虞锦说完,不待李润说话,便走出营帐。
段无妄上前,夺过李润手里的羊皮卷地图,愤懑不平地说道:“你明知她期待你的回答,你明知她现在的处境更需要你的肯定。你却不肯说出一句让她安心的话……”
李润拍案而起,眼底寒意顿起,怒道:“段无妄,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教训本太子?”
“只要事关她,这天下人皆可任我评判。”
段无妄面上没有丝毫无惧,继续说道:“当日,她被容贵妃栽赃陷害,身陷囹圄落入大牢,又甘愿听你之言吃下药丸武功尽失,缘由何在?只因为,她当日追随在你的身侧,容贵妃声称她就是刺杀小皇子的人,她怕你会受到牵连,于是甘愿落狱听从发落,否则依着她的武功,未必不能从皇宫中全身而退,带着父亲、妹妹离开阳城,隐退乾坤门。她之所以走到今天这种局面,全部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而你,却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自以为这是你对她额外的恩宠。告诉你,她不需要帝王的爱,她需要的只是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女人的爱,就是这么简单,就是这么纯粹。”
虞锦站在营帐外,在听见段无妄最后几句话后,泪水喷涌而出,大步离开。所以,她并未听见李润随后说到的话。
“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于她的爱,不啻于你对于她的疼惜。”
段无妄看到李润真诚的眼光后,暗叹一声,旋即回道:“不管怎么样,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她这一片情意。你也该知道,帝王之家,又能有多少真实的****?我只怕你错过了这一次,以后永无机会重来一遍。”
远处,段祥正在给段无妄的马喂食粮草,不妨虞锦疾步走来,夺过他手里的缰绳,段无妄目瞪口呆地看着虞锦飞身上马疾驰而去,急忙朝李润的营帐处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