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从早到晚他都很沉默，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离闲来无事就“指导”一番一叶的修行，至于其中几分无聊，几分找乐子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
一叶默念的“不着急”已经变成了“不生气”，就当这也是一种修行。
“阿难阿难，你怎么了，今天都没说话，是因为小叶子修行太慢所以发愁吗？你别着急，小叶子毕竟还小…”小离碎碎念道。
一叶明知道这只笨狐狸又在胡说，但心里还是产生了一点波澜，自己的修行是不是真的太慢了？
他抬头看向天，叹了口气说道：“大战要开始了。”
“大战？”小离顺着他的目光抬头望去，天边异象横生，顿时明白了，小手捂嘴惊呼了一声。
这场持续了十万年之久的神妖之战终于要走到尾声了吗？
“阿难，阿难，你说我们妖族会赢吗？”小离突然小声问道，眼神里充满期待，仿佛只要他说一句妖族会赢就一定能成真一般。
他摇摇头，说道：“不好说。”
答案模棱两可，却绝对不是敷衍，因为当天中有异象时，他察觉到身上的衣服和手中的水滴都有些不安。
天地之间，能让天地本源产生意动的，只有彼此。
不是木，不是水，那便只能是土、火、金中其一或是多个。
这种力量，无疑可以改变整个战局。
看着他的样子，小离也变得有些紧张了，她虽然天真却不傻，这场神妖之战，无论哪一方输了，那一族必定会元气大伤。如果妖族输了，没有了妖王的威慑，神族若清扫妖族，狐岐山能够独善其身吗？
想到这里，小离笑不出来了。
一叶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出声安慰道：“你不是说你家妖王天下无敌吗，不会输的。”
“也是哦，小叶子你还是很有眼光的嘛。”一叶的安慰起了作用，于是小离又开心起来。
一叶认真点头，心想你开心就好。
见到两个小家伙如此，他也笑了笑，神和妖的事就留给神和妖，他们走在人间，便顾好人间。
如今一叶的体力已经要超出普通人不少，所以每天能多赶一些路
这一天，他们途径一座道观，破破旧旧的，似是很久无人打理。
在小离看来，道士就是神族的狗腿子，所以本来是不打算进道观的，但后来一想都这么破烂了，应该是没道士了，再加上天色不早，坦然的迈步进去。
一叶进门前抬头看了看，有些破损的门匾上写着“一心观”三字，没有一丝尘埃。
“那个···”一叶连忙开口，想要提醒小离。
道观里近乎同时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小狐狸，我这儿可不是你偷鸡的地方。”
有人？不对，能一口喊破小离身份的，恐怕是道士。
不见他有什么动作，瞬间便将小离护在身后，警惕着道观四周。
可是除了那一道声音，也没有什么法术法宝砸过来，让他们白紧张了一顿。
“咦？你是人？”那道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却有些惊喜，“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
一叶和小离看向他，他点了点头，领着他们向观内唯一一座大殿走去。他从对方的气息中没有察觉到恶意，那么总归不会发生最坏的事情。
一般的道观都有前院，大殿，后院，厢房几部分，可这一心观的前院就两米长，而且看起来也不像有后院的样子。
如今天下尊道，道士便如神在人间的投影，而一心观能破落成这番模样，供奉的看来也不是什么大神。
推开大殿门他们才发现自己还是想错了，这座殿里根本没有供奉神像，案桌下只坐着一个清瘦的老道士，须发尽白，面黄肌瘦，一身道袍上也补着好几块补丁，只是缝补的人手艺实在不怎么高明，看起来有些难看。
“这个老头，有些奇怪啊。”小离小声嘀咕着，老老实实躲在他身后。
“听到了，小狐狸。”老道士嘿嘿一笑，打量了一番他们，最后把目光停在他的身上，原本浑浊的眼睛仿佛突然有了光芒。
“人族，终于又出现大修士了吗？”老道士声音颤抖，竟是老泪纵横。
老道士叫陈兴，八岁入道观，却始终不肯用气运去换本源，所以在在道观里只能干些扫地打杂的活儿。在他三十岁那年，道观被大妖袭击，一夜之间道观上下除了自己全数毙命。无家可归的他就一直守着道观，这一守便是五十年。
“这观里为何没有供奉神像？”他问道。
“嘿嘿。”陈兴伸手比划了一下，“原本是有这么大的神像，可老道我想了很久，如果供奉神有用的话，我们人还要手脚有什么用？所以我五十岁那年用锤子全都砸了，不过说起来那神像的泥土用来补墙还是挺不错的，哈哈哈哈。”
这么大逆不道的老道士，或许才真的活出了人样儿。
得知不是神族的狗腿子，而且敢砸神像，小离对陈兴的好感马上上升了一万倍。
“老爷爷，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是狐狸的啊？”小离好奇的问道。
陈兴指着自己的鼻子哈哈一笑：“闻到了。说来也奇怪，自今年开始，我这只鼻子总能闻到不一样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人要死了，才能窥透一丝真实。”
小离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身上，疑惑的说道：“我怎么没闻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阿难、小叶子，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吗？”
被问到的一叶脸上一红，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没闻过。”
“小叶子你脸红什么啊？”小离朝一叶身旁凑了凑，把胳膊举起来说道：“来，你闻闻，你家大黑鼻子那么好使，你也该不差的。”
他没去管一叶和小离的打闹，双手合十郑重对着陈兴躬身。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兴与他才是同道中人，虽然陈兴体内的本源只有一道痕迹，连雏形都未曾形成，但这就证明陈兴已经找到了自身的气运。
陈兴与一叶还不同，一叶毕竟是由他引导着踏入了修行，而陈兴则是如六十万年前的他一般，独身上路。
只可惜，普通人的寿命恐怕只能支撑陈兴到此为止了。
陈兴懂了，于是笑得更开怀。
朝闻道，夕可死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