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可独行，却也乐得有人相伴。
心结已解的陈兴兴冲冲的去给他们准备吃的，只是这道观自五十年前的变故后，香火就少了很多，从他三十年前锤碎神像，就再也没人来烧香了，若不是陈兴在道观后种了些蔬果，恐怕早就饿死了。
众人一边吃着不丰盛的晚餐，一边闲聊。
兴许是太久没与外人聊天的缘故，陈兴有些兴奋异常。
“真的有龙吗？”陈兴惊讶问道。
“那可不，那么长一条龙，就是有些絮叨…”小离边比划边说着他们一路走来的故事，像是个回家炫耀的孙女。
“这么大啊…”陈兴感慨道。
“是啊是啊，还有我们还揍过神呢，后来那个神见到我们撒腿就跑，哈哈哈哈！”小离手舞足蹈的说道。
“哈哈哈哈，我们小离还真是厉害！”陈兴很捧场。
“那是！”小离小脸骄傲的一抬，就像个小公主。
听着小离讲的故事，陈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光，如同返璞归真的稚子。
等小离把他们一路的故事讲完已至深夜，两个小家伙抵不过睡意，就在大殿里睡下，用陈兴的话说就是“神都睡得，人怎么睡不得？”
长明灯的烛火没有熄灭，他与陈兴相对而坐。
“多谢。”他认真说道。
陈兴摆摆手，轻声笑道：“不瞒你说，若是五十年前这小丫头出现在我面前，就算明知打不过我也是要拼命的，但是这些年能放下的都放下了，放不下的我也打算就带去下面了。”
他有些佩服，放下二字，永远是说比做到简单。
“五十年前是？”他问。
“五十年前啊。”陈兴抬头叹了口气，盯着那盏摇曳的长明灯缓缓说道：“当时我们道观里有九个人，除了我不修道法外，师父和两位师叔还有五位师弟都有了自己的本源···”
那一年，三十岁的陈兴还是乐此不疲的在道观里扫地打杂，师父私底下找过他，劝他干脆出观娶亲好了，到时候聘礼什么的钱都由观里出。
“娶亲，生子，万一到时候我出了啥意外，您不还得再养一遍孩子，太辛苦了。”陈兴嬉皮笑脸的说道。
“臭小子胡说什么！”老道长骂道，他养了陈兴二十多年，真的跟父子差不多了，眼见陈兴年纪越来越大，又不打算修道，又不打算娶亲，心里难免有些着急。
爷俩日常吵嘴时，到关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走进来两个小道士。
“呀，师伯，大师兄，快看看我抓到了什么。”两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小道士看到陈兴和老道士后笑着说道。
两个小道士，高一点儿的叫牧和，矮一点的叫董言，都跟陈兴同辈，是一心观二师叔的弟子。
陈兴脾气好，跟观里其他人关系都不差，见两个师弟面色兴奋，也笑着说道：“抓到什么了，快让我看看。”
牧和邀功似的抬起右手，手里拎着一只白色的小狐狸。
“哎，你们不是除妖去了吗？怎么抓回来只小狐狸？”陈兴伸手就要去戳戳那只看起来精神萎靡的小狐狸。
董言连忙拦住陈兴，说道：“大师兄，这可不能乱碰，这是只狐妖。”
陈兴瞪大眼看了看那只闭着眼的狐狸，还是没看出来，于是扭头看向师父。
老道长笑骂道：“让你不修道，能看出来才见鬼了。这么说来镇上近来的怪事大概就是这只狐妖所为，你们且将它送到你们师父那儿，挑个黄道吉日祭天。”
牧和跟董言连忙说道：“是，师伯。”
陈兴不甘心的又看了眼那只狐狸，还是没什么不同，悻悻然说道：“师父啊，这只小狐狸看着蛮可怜的，要不就别···”
老道长瞪了他一眼，怒道：“别什么？妖乃邪物，人人得而诛之，你不修道也就罢了，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把你赶出道观？”
陈兴挠挠头，不再说什么。
当天夜里，陈兴睡得正酣，突然被咆哮声吵醒，他推开房门，便看到了一生难忘的画面一只近十米高的白狐在月光下长啸，身后七条尾巴如妖火一般，月光冷，它的眼神更冷。
师父、两位师叔和五位师弟祭起法器布下法阵，虽然伤到了妖狐，最终还是被破了阵，五位师弟和两位师叔当场死去，只有老道长还留着一口气，最后朝陈兴房间扔了几粒米。
想要冲出来的陈兴发现自己浑身动弹不得，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道长咽下最后一口气。
妖狐从道观里叼走那只小白狐时，似是看了陈兴一眼。
“现在想想，它也只是想救回孩子吧。”陈兴叹了口气说道。
他点点头，说道：“世事无常，大多时候不过是天性罢了，只是你为何一直不愿修道？”
陈兴面露追忆，轻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我十二岁那年师父也打算让我修道，用一身看不见摸不着的气运去交换神力怎么看都挺划算，可我就觉得连神都想要的东西，怎么能随便舍弃呢，是吧？”
“是啊。”他想了想，从佛珠上取下一颗，递给陈兴，“如果有机会，未必不能突破大限。”
陈兴想也没想就摇头说道：“我都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了，看也看够了，这种东西还是留给小家伙们吧。”
摆手拒长生，这天下大概也就只此一人了。
“说起来，人族真的能打过神和妖吗？”陈兴问，语气充满希望。
他点头，笃定的说道：“可以。”
陈兴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喃喃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啊。”
这一世自己或许到此为止了，可是来生就说不准了，只要有希望，那就好。
“那么，以后人人都能修行吗？”陈兴接着问道：“就靠这气运？”
陈兴拍了拍自己干瘦的胳膊，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
他摇摇头，认真说道：“气运并非只能用来修行，只要人间无祸，那么无论会不会修行都能好好活着。”
陈兴愣了一下，有些向往的说道：“那样的世道，也不差呀…”
